刘兴又从树林里叫了五六个人出来,他们站得远远的,尽量不去打搅李青和林秋秋。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最开始两人之间是长久的沉默,到了后来,林秋秋也有些耐不住性子:“你说我们能劝住他么?”
李青俯下身,胳膊撑在车窗上,轻声道:“秋秋,这要问你。如果我们劝不住他,你打算让我怎么办?是带着人随他一起杀回林家,还是…只要你开口,我照做。”
“毕竟都是一家人,血溶于水,怎么下得了手。”林秋秋盯着怀里的宝宝,轻轻一叹,“如果…你还是帮我把他打晕吧。”
“好。”李青应承了下来。
又等了一会儿,刘兴在远处接了个电话,然后小跑过来:“李家主,已经找到了。再过七八分钟就会到前面那条路,他们有可能从东面走。”
李青沉声问:“确定么?”
“确定。”
“好,走吧。”李青转身上车,扭过头盯着林秋秋,“准备好了么?”
“嗯。”
“那我开车了。”李青说着,发动了车子,冲着外面的刘兴摆摆手,将车开向了大道,向东面去了…
林世远静静坐在车里,微闭着眼睛:“还有多久到?”
司机低声回答:“三十多分钟。”
林世远略一点头,没有说话。他形如木雕泥塑一般,又好似陷入了沉睡。只有那微微蹙起的眉头,才能显示出林世远此刻的内心并不平静。
几乎所有人都认为林世远这二十余年来成天东奔西走,不务正业。可作为最早从林盛手中接管林家产业的长子,外面那些风言风语着实低估了他。林世远不争,不屑于争,并不代表他没有能力去争。
相反,在这些年的四处游历之中,林世远反而积累了令人心惊的力量。表面上一无所知,但实则与他有关人事的方方面面,都全然了如指掌。
林世远的身体忽而向前一耸,禁不住睁开了双眼:“怎么停了?”
“我下去看看。”副驾驶位的年轻人交待了一句,紧接着便下了车,向前走去。
过了一会儿,他又从车队前方折返回来,打开了车门:“大爷,前面有人拦路,指明要见你。”
“是什么人?”
“没有明说,是敌是友不清楚。”年轻人回答,“不过我看着来路不简单。”
沉默了一会儿,林世远又问:“能冲过去么?”
年轻人犹豫了一下,说话开始吞吐起来:“不好说,咱们即便是过去了,也得生出不少事儿来。”
林世远脸色微微一变:“我去看看。”
“好嘞。”年轻人重新坐回车里,对司机吩咐一声,“绕到最前面。”
司机将这辆车拐出车队,然后向前开去。林世远微微眯起了眼睛,透过前车窗向外张望,果然看到了不少人堵在路口,其中有自己的人,也有对方的人,两方人马皆是虎视眈眈,默默对视着。
车子停稳,副驾驶位的年轻人先跑下车为林世远打开车门,然后护持着他从车上走下来。
步履从容的走到最前面,林世远目光在四下一扫:“我是林世远,谁要见我?”
林世远身材偏瘦,但却给人一种很威严的气势。他就好似学堂里严苛的教书先生,让人一见面便心生惧意,总担心他手里的戒尺什么时候落到自己手心上。
“林先生,请稍等。”正中央一名身材魁梧的男子欠了欠身,很有礼貌的说道,“我们老板马上就到。”
林世远冷声问:“如果让我在这里等他,至少要知道是什么人。前面就是林家,你们守在这里,总给人居心叵测之感。”
“林先生不要着急,您只需要等几分钟便好。我们也是奉命办事,请不要为难。”
林世远轻轻眨了下眼,低头看了看手表:“我若说没有时间,等不了那么久,你们会怎么做?”
对面没有回应,林世远又问了一遍:“你们的老板应该交代过,我如果拒绝同他见面,他要求你们怎么做?”
对面那几人面面相觑,最后还是正中央那名身材魁梧的男子挺了挺胸脯:“老板的原话,如果拒不配合,那就活捉林世远,绝不能伤了他分毫。至于其他人,生死都无所谓。”
话音刚落,四周便传来了一连串把枪上膛的声音,这方空间都好似被双方浓重的杀气凝固住了。
那名年轻人向着林世远凑了凑:“大爷,这地方危险,您先回车里吧,我们动手清理一下。”
“不用,让他们把枪放下。”林世远淡淡的回道,“搬一把椅子过来,我等他。”
“是。”年轻人点了下头,旋即一扬手高声嚷道,“大爷的吩咐,把枪放下,搬一把椅子过来!”
后面有人小跑过来,将折叠椅撑起。林世远便在马路正中央坐了,四周围着几十名保镖,耐心的等着那位人物的到来。
车灯将这一片地域照得分外明亮,四下再度安静下来,只有蟋蟀的叫声在路边响起,直到几分钟过后,远处传来的发动机轰鸣彻底打破了这片沉寂。
车子在路边停下来,李青两只手搭在方向盘上,低低的问道:“你确定,只要我去?”
“嗯。”林秋秋抿着小嘴,微微点头,“我知道,父亲对我没有感情,所以也不指望自己能说服他。相较于感情,他或许更看重利害。”
李青张了张嘴,本来想说些什么,最后却还是没有说出口。他重重的一点头,推开车门走了出去,向着前面路口那黑压压的人群走过去。
“我们老板到了。”男子说着摆摆手,原本聚集在路口的几十人闪向两边,为李青让开了一条路。
林世远紧紧盯着快步走过来的李青,瞳孔微微一缩,脸颊也禁不住涌起了几丝讶异。
“世远伯父。”李青走到近前,微微一躬身。在他身后,已经有人搬来了凳子,李青很有礼貌的道了声谢,便在林世远面前坐了下来,眉梢微微一挑,“没料到是我?”
“有点意外。”林世远实话实说,“越来越有一家之主的气度了,两三年前看到你,还不过是一个只会耍耍小聪明,玩世不恭的混小子。”
林世远这番话中毫不掩饰自己的赞赏意味,犹如一个长辈在评点积极上进的小辈一般,情真意切,倒也极为难得。李青现在更加准确的身份是林世远的女婿,但同时也绝对不可忽略他是林世远的杀子仇人。
如果不是因为林海的事情,或许李青同林世远中真会有某些共同的性情,引得两人把酒言欢,忘年之谈。但之前所结下的种种仇怨,显然是已经将这种本可能存在的良好关系生生割裂了。
林世远向着四周看了看:“你将我拦在这里,是为了什么事?总不可能仅仅是想让我看你今日的激扬气度吧。”
李青撇了撇嘴,扭过头向着身后的车子看了一眼,压低了声音说道:“秋秋在车里,她很紧张,不敢来见你。”
“我问你为什么要在这里拦阻我。”林世远加重了语气说道,声音中更平添了几分刻薄和严厉。
他对林秋秋的无视,激起了李青内心的强烈不满,所以当下言语间也略显不客气:“我刚刚从林家出来,林世清已经准备好了木柴,只待请君入瓮。”
“你来提醒我?”
“我来救你。”李青沉声说道,“林源手下有一些神秘的力量,同他这段时间的海外经历有关。我之前交过手,很诡异。以林源的秉性,你最好不要指望他会对自己的亲叔叔留手。”
“我对他的秉性很清楚。”林世远向着李青身后轻轻瞥了一眼,旋即收回目光,“你带她马上离开,林家早就同她没有瓜葛,这里没有你们的事。”
“我早就料到你会这么说。”李青声音开始泛冷,“林家确实同她没有瓜葛,也同我没有半分干系,但她和你却不一样。你能斩断一切,但却斩不断骨肉亲情。”
林世远沉默了下来,李青继续说道:“我今晚去了灵堂,查验了林盛的尸体。在他脑后有一道缝合的新鲜伤口,明显是死于非命。而且在此之前,他应该还有长达半个月之久的时间遭受囚禁。我说这些,并不是想引起你的愤怒,仅仅是想提醒你意识到这趟林家之行的意义。”
“秋秋三天前被林源以奔丧之名叫回中海,其目的已经很明显,无非就是想要在关键时刻拿她充当人质。林世清已经占尽天时地利人和,我相信任何人都应该清楚这一路会有多么危险,如果你执意要回去,无疑是在自找麻烦。”
林世远脸颊缓缓泛起一丝冷意:“李青,你难道真当我是聋子,瞎子么?”
李青微微一怔,顿时不明林世远此话何意,但紧接着他心下又瞬间了然。林家出了这么大的变故,即便是林世清等人费尽心力隐瞒,但凭借林世远的手段,他也必定不会全无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