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慧兰站在一边,静静的盯着李小蛮:“既然这小丫头不爱上学,那就不如依着我们那边的规矩,早早给她许个人家算了。”
李青嘴角蓦地一抽,闷声闷气的说道:“这是我妹妹,又不是个物件儿,我可没权利做这个主。况且...她才十二岁...你想得也太超前了。”
“十二岁嘛,刚好给人家做个童养媳喽。”范慧兰微微一笑,直勾勾的盯着李小蛮,也分不清她这番话是真心还是假意。
李小蛮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儿,老大不高兴:“哥,这丑老太婆是谁啊?”
“别乱说。”
“就是丑老太婆嘛,敢跑出来让人看,还不让人说啊。”
李小蛮自然是牙尖嘴利,丝毫不吃亏的主。李青本来还对范慧兰有些不满,听到小蛮的话,只得是故作严肃的训斥道:“小蛮,这是我请来的客人,你不可以这么说话。”
在说出这番话的时候,李青还生怕自己这个小妹妹生气,偷偷用手指挠了挠她雪白的后脖颈,忙不迭的给她递小动作。
李小蛮轻轻“嗤”了一声,别过了小脑袋。
“小丫头,你刚刚叫我丑老太婆?”
“对呀,叫的就是你。”李小蛮原本不打算再说话了,可听到范慧兰又开了口,又禁不住伸出小手,气哼哼的指了指她。
范慧兰轻轻蹲下来,嘴角带着一抹淡淡的笑意,一眨不眨的盯着面前的小丫头:“你自认为生得美么?”
“那当然了。”李小蛮一梗脖子,“反正比你美。”
“你知道么?我最讨厌漂亮的女孩子了,信不信...我把你这张脸皮撕下来?在这层薄薄的脸皮下,每个人都是一样的血肉模糊,青筋暴露...”
范慧兰说着,向着李小蛮缓缓伸出了一只枯瘦如老枝一般的手。
李小蛮大眼睛轻轻一眨,盯着范慧兰那张似笑非笑的苍老面容,心底突然蔓延起一股惊悚之感。
“啊!”她惊叫了一声,一闪身藏到了李青身后,吓得瑟瑟发抖。
“好了!”李青将小蛮护在身后,蹙着眉头说道。
“呵呵,就是逗逗小孩子嘛。这小丫头鬼机灵着呢,你不让她吃点儿苦头,以后会越发难以管教。”范慧兰轻笑了一声,缓缓站起身,向着前面走去了。
李青盯着她的背影,眼底泛起淡淡的疑惑。
以小蛮的野性子,范慧兰能把她吓成这幅模样,很不简单啊。在李青的印象之中,只有一个女人让小蛮如此害怕过。
“你怕什么?”李青扭过头来,盯着小蛮问道。
“她...她太吓人了。”小蛮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她看我那个眼神儿,就跟...就跟...”
“好啦,你如果实在不想上学,就乖乖在家里呆着吧,不过只能放这一天假啊,而且不能让你秋秋姐知道是我答应的。”李青揉了揉小蛮的小脑袋,“你哥我还有事,改天再陪你玩儿。”
李青说罢,向着范慧兰离开的方向追了上去。
小蛮将两只小手抱在胸前,站在后面怔怔望着李青的背影消失在拐角,缓缓转过身,轻轻撇了下小嘴:“这个女人的眼神儿,怎么跟古月那个坏女人一模一样啊...”
“难不成这个丑老太婆是她亲妈?”李小蛮歪了歪小脑袋,百思不得其解...
李青追上范慧兰,向着斜前方抬手一指:“车在那边。”
“嗯。”范慧兰轻轻点了下头,循着李青所指的方向,同他一齐走到了车边。
两个人上了车,李青发动车子离开沧澜庄园,向着位于南里的临港督察厅驶去。
李青对刚刚范慧兰恐吓小蛮一事耿耿于怀,心有不快,所以一路之上很少说话。
范慧兰似乎也是心不在焉,将那只小皮箱压在大腿上,坐在后排座椅上目光直直的看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一路无话,汽车抵达了临港督察厅。
钟若曦没有出面,而是派了一名小警司带着李青二人去看被害人的尸体。
两具尸体正在解剖,李青和范慧兰套上防护服,有幸得以参观到这一幕。当然对于李青个人的心理感受而言,这番经历应该不能算作幸运。
面对那两具高度腐化的尸体,李青恍然间生出一种在陇西军地下实验室看到浑身爬满蠕虫的拉姆一般的感觉。曾经想要努力忘却的东西,似乎正在以一种别样的方式,渐入他的脑海。
肠胃中翻涌着剧烈的生理不适,李青缓缓转过身,面对墙壁。两名解剖助手从他身旁跑过,一路干呕着奔向了洗手间。今天这样的场面,在他们数年的职业生涯中,恐怕还是第一次遇到。
范慧兰倒是一副见惯了生死的模样,她在怪异味道乱窜的解剖室里,表现得比李青还要沉稳几分。
李青又等了一会儿,范慧兰走到他身边,向着门外指了指,闷声闷气的说道:“可以了,我们出去吧。”
“嗯。”李青点了下头,随着她一起消毒过后,走出解剖室,站在走廊里扯下防毒面罩,深深吸了一口气,“你的心性可真好。”
“上至帝王将相,下到平头百姓,谁死了都是这幅样子。”范慧兰扯掉三层手套,扔进了回收桶里,“反正都是一样的恶心,充其量也只有恶心多点儿和恶心少点儿的区别。”
李青感觉她这幅说话的语气有些似曾相识,歪着头,略有些无奈的耸了耸肩膀。
“你发现什么了?”李青边脱防护服边问道,“有把握对付她么?”
“还好啦,不敢说百分之百,但起码有赢的希望。”范慧兰淡淡的说道,“这老女人的身体很差,养出来的蛊虫也就一般,虽然是金龙蛊,可比我想象中的还是差远了。”
李青问道:“身体差跟这个也有关系?”
“嗯,蛊虫的毒性太大,将它养在体内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如果被寄生者的体质不好,受到毒性干扰太强,对蛊虫自身也没有好处。这就好像是野兽也不会将屎拉在自己洞穴里一样,那会污染生活环境。”范慧兰言语微微一顿,旋即缓缓说道,“所以有很多蛊婆会将蛊虫养在别人体内,等到了一定时候再接回来,就是这个道理。”
李青似懂非懂的点了下头:“哦。”
“我估计你的这位仇家,受蛊时候本身年纪应该很小,正是体质羸弱的时候,才会让你现在捡了大便宜。她要是正值精气神儿旺盛的时候养了金龙蛊,那就连我也要掂量一番了。”
李青禁不住问道:“范大姐,你养的是什么蛊?”
“怎么?”范慧兰看了李青一眼,“迫不及待的想看两个糟老婆子斗蛊了?”
李青有些不好意思的干笑道:“就是好奇罢了。”
范慧兰向着他凑了凑,眼底带着一抹淡淡的嘲弄:“你要是敢把手伸出来接住,我就敢把蛊虫呕出来给你看。”
嘴角狠狠一扯,李青连连摆手:“那还是算了吧。”
范慧兰轻轻捥了他一眼,转身将脱下来的防护服卷了卷,也一股脑的扔进回收箱。
她的眼睛可真漂亮啊...
李青心下默默的想道,转而又恨不得狠狠扇自己一巴掌,搞什么啊,这老太婆的年纪最少比我大二十岁,怎么会生出这种想法来呢...
“两位。”刚刚带两人进来的那名小警司走过来说道,“我们厅长请你们上去坐一坐。”
李青点头说道:“嗯,好的,我们洗洗手,然后就随你上去。”
“我在楼梯口等你们,快一点儿。”
范慧兰盯着那名小警司离去的背影,阴恻恻的道:“厅长?就是那个钟若曦?”
“啊,对。”
“你觉得她怎么样?”
李青刚刚拧开水龙头,听到范慧兰的问题禁不住眉头一蹙,偏过头来看她:“什么意思?”
“随口一问。”
“呵呵,她和我的关系还不错,你不用担心。”
范慧兰轻轻倚靠在墙边:“这些当权者的心思都很难以琢磨,你觉得关系不错,但她不一定这么想。作为年长者,我觉得还是提醒你一下为好。”
“你似乎...对钟若曦怀有偏见?”
“偏见?呵呵,我都没见过她,怎么会有偏见。”范慧兰笑着摇头,“我说得是一种共性,是从我这些年的所见所闻中,总结出来的经验。”
“好吧,或许你说得有道理。”李青笑呵呵的点了下头,而后向着水龙头指指,“你不洗手么?”
“嗯。”范慧兰也拧开水龙头,捏了一些洗手液在手心,放到水龙头下冲洗。
洗手液揉搓出丰富的泡沫,李青趁着这个机会,轻轻瞥了一眼范慧兰的手。
不知是不是因为苍老枯瘦的关系,她的手指好似比普通人要整整长出了一截,使得李青颇为好奇。
“年轻人,我觉得有必要再教给你一些道理。”范慧兰淡淡的说道,“你用这种目光盯着一位年长的女士,是很不礼貌的行径。”
“不好意思。”李青抱歉的咧咧嘴,转身向着门口走去,“我在楼梯那边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