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咚咚咚!
“等会儿!这就来了!”旅店老板从柜台上抬起头,揉了揉惺忪的睡眼。
他在桌子上摸索了一下,找到眼镜戴好,而后站起身,从柜台后慢腾腾的绕出来,撇着嘴抱怨:“这么晚了,还有人要住店啊。”
旅店老板走到门前,伸手拧开了门锁,将房门打开一条缝隙,警惕性十足的向外张望。
门外站了一位身材瘦高的年老女人,看年纪在五六十岁左右,衣着朴素,头上裹着一条防风围巾,手里拎了一只老旧的小皮箱,看模样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风尘仆仆赶过来的。
“老板,快开门啦。”门外女人不耐烦的催促,“下雨了,我没带伞。”
“下雨了?哎呦,还真没注意到。”老板见得对方是一个年纪很大的女人,悄然间放下了戒心。他扯开挂锁,放对方进屋子。
“这种鬼天气,又冷又湿。”年老女人没好气的抱怨着,侧身从门缝挤进屋子里,掸了掸衣服上的水珠。
旅店老板打量了一番面前的女人,问道:“外地人吧?”
“对啊。”
“临港就这种天气,每到初春都得下场透雨。等这场雨下完,天气就暖和起来了。”旅店老板绕到柜台后,笑呵呵的说道,“住店吧。”
“嗯,给我找间干净的屋子,住一晚就好了。”
“我这里的屋子都挺干净,看你年纪大了,上楼腿脚不方便,就要一楼的房间吧。”
“你看我年纪大么?”年老女人有些不大高兴,狠狠瞪了旅店老板一眼,“二楼,我要二楼。一楼又湿又潮,这种天气鬼才住哩。”
“哈哈哈哈,好好,我给你开二楼的房间,不服老是好事情啊。”旅店老板笑着点头,而后又道,“把身份证拿给我登记一下。”
年老女人道:“我是外国人。”
“啊?外国人?哪来的?”
“东南亚。”年老女人回答道,“不过我老家是华夏的,咱们祖辈可也都是一家人。”
“哦,东南亚过来的啊,移居到那边的华夏人确实很多,我这小地方也经常有那边国家的旅客来过夜。”旅店老板又仔仔细细的打量面前的女人一番,轻轻点了下头,“你是哪个国家的?马来还是柬埔寨?或者...”
“马来的。”
“行,那就把护照拿给我吧,房费是一宿一百八。”
年老女人拎着小皮箱走到柜台边,脱掉手套,从怀里掏出钱夹,取出护照和钞票递过去。
旅店老板将钱收了,一边作登记一边问道:“来明台做什么?旅游还是走亲戚啊?”
“有一个朋友遇到了点儿麻烦,我来帮帮忙。”
“哦,那就算是访友吧。”旅店老板比对着护照将登记表填完,转而又递给年老女人,“在右下角签字。”
女人放下小皮箱,从旅店老板手中接过了签字笔,在登记表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好了。”
老板将登记表收回去,仔细的比对了一下:“范慧兰,嗯,没问题了。”
年老女人没好气的嘟嚷:“查得可够严呢。”
“这才哪到哪啊,你只住一宿对吧?要是在我这里停留时间超过二十四个小时,我就得给辖区派出所打报告了。最近东南亚那边局势紧张,临港对外来人也查得特别严。”
“是啊,最近不太平,有好几条航线都被政府军封死了,想出国一趟可真不容易。”
“嘿嘿,还是临港安全啊。自从钟厅长二度上任,连犯罪率都创了新低。”
“少炫耀了,我家祖辈要不是逃难过去,也不至于移民,终究是故土难离嘛。”
“可不是嘛,故土难离啊。”旅店老板将门卡和护照一起递回去,“证件和门卡都拿好喽,203号房,沿着楼梯上去左拐。”
“嗯。”年老女人将东西接在手里,轻轻瞥了一眼柜台上的电话机,“老板,能借用一下电话么?”
旅店老板问:“不是国际长途吧?”
“不是,我给明台的朋友打个电话,让他明天派人来接我。”
“成,那你用吧。”旅店老板有些不好意思的咧嘴笑笑,“要是国际长途,我就得收你电话费了。”
“瞧你那小气的样子。”
“小本买卖嘛。”
年老女人轻轻“哼”了一声,将护照塞进钱夹里,而后又从中掏出了一张皱巴巴的小纸条,比对着纸条上的电话号码拨号。
号码拨完之后,她又确认了一遍,这才按下了拨号键,将话筒凑到耳边。并没有等待多久,电话就接通了。
“喂,我找钱老板。”
“我叫范慧兰,他听说过的。”
“哦,这样啊,好吧。我已经到了,在平治街这边的一家小旅馆。”
“今晚啊?今晚就算了吧,外面下着雨,我也很累了,想休息一宿,你们明早再来接我吧。反正也不是很着急不是么?是不着急,对吧?”
“嗯,那就这样吧,明天再见了。什么时间啊?让我想想,早上八点吧,好么?嗯,再见。”
打完电话,范慧兰放下话筒,冲着旅馆老板轻轻点了下头:“多谢老板。”
“没事儿,早点儿休息吧。”
“嗯,好的,晚安喽。”范慧兰将皮夹揣进怀里,提了小皮箱,手中捏着门卡上楼去了。
她上了二楼,向左转,一直来到203号房门前,用门卡刷开了房门,按亮电灯。
“呼。”望着还算干净的房间,范慧兰长长舒了一口气,“可累死我了啊。”
她扔掉小皮箱,走到窗边拉上窗帘,而后在床边坐下,解下围巾和外套,蹬掉了鞋子。
“嗯?”范慧兰忽然停下动作,坐在那里静静的听了一会儿。
半分多钟过去了,她才缓缓起身,两手抓住床垫,猛地掀开。
“嚯!”范慧兰轻呼了一声,盯着床垫下那密密麻麻四处逃窜的蟑螂,“好家伙,这么多小东西啊,能睡么。”
思索了片刻,范慧兰转身走到门口,将自己的小皮箱提到床上打开,从几件衣物下掏出了一个小瓷瓶。
她捏着小瓷瓶蹲在地上,将瓶塞拧开,从中倒出了一点儿白色的粉末。抬手在身上摸索了一下,又掏出了一小包火柴。
“这次看你们这帮小家伙还往哪跑。”嘴里说着,范慧兰抽出一根火柴点燃,扔到了那一小撮粉末上。
没多一会儿,粉末燃起来,一缕缕白烟袅袅而上,充盈了整间屋子,气味儿有点儿泛腥。
做完这一切,范慧兰将小瓷瓶收起来,而后继续脱掉了厚厚的毛衣和裤子。身材虽然很不错,但这具身体却依然呈现出一种年迈的衰老感。
她站在那里,静静的听着,整个屋子里都响起了一阵很不安分的“沙沙”声。
一只通体黝黑的小螳螂从墙角钻出来,在桌脚兜了几个圈子,而后径自爬到了那一小堆正在冒着烟的粉末旁边。它在那里静静的呆了一会儿,突然翻转过来腿脚朝天,挣扎了一小会儿,就一动也不动了...
等到范慧兰拿出洗漱用品,打算进浴室洗澡的时候,地面上已经积了黑乎乎的一小堆死螳螂。
“嘿嘿,这帮小东西,还差得远呢。”范慧兰颇有些得意的说着,将毛巾搭在肩上,走进了浴室。没过多一会儿,就从中传来了“哗哗”的流水声。
二十分钟之后,只着内衣的范慧兰裹着厚毛巾打开了浴室的门,一股逼人的寒气瞬间袭来,让她禁不住打了个哆嗦:“哎呦,好冷啊。”
她轻轻吸了一口冷气,踩着拖鞋走出浴室,目光在屋子里一扫,只见得窗子已经被打开了,纯白色的棉质窗帘正在随风鼓荡着。
地面上白色的粉末已经燃尽了,密密麻麻的螳螂尸体被冷风吹得四散,仿佛流露着无以言明的悲怆。
“是谁!”范慧兰满眼警惕的环视屋内,在没有发现任何人之后,目光死死的盯住了窗口。
她一步一步的向着窗子逼近,最后来到窗前,伸手扯开窗帘向外张望。光秃秃的外墙上空无一物,使得她不知道是应该庆幸,还是应该失望。
在仍然没有看到任何人影之后,范慧兰的眼底不可抑制的涌起了浓浓的疑惑。
“真奇怪,难道是窗子没关严?”她缓缓舒了口气,重新将窗子关好,转过身来。
“啊!”她突然惊叫了一声,紧紧盯着突然出现在床边的窈窕背影,脸颊不由得泛起青色。
“没想到...你还是个除虫小能手呢。”一阵悦耳的轻笑声在屋子里响起,与此同时那道背影也轻轻颤动了一下。
这个女子穿了一件大红色的风衣,长长的乌黑头发披散在背上,一直垂到腰际。她背对着范慧兰坐在床边,手中捏着那个装了白色粉末的小瓷瓶,好似在细细的打量。
范慧兰站在窗边,不知是由于寒冷,还是由于恐慌,竟然是浑身颤抖不止。
“你是谁?”范慧兰一只手按在窗台上,脊背紧绷,满眼警惕,“是那个组织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