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堂志的尸体被吊在楠木棺上,一动也不动。
林世清手掌紧紧攥住栏杆,骨节一阵泛白,他狠狠的咬了咬牙:“大哥,我已经尽力了,你不要逼我。”
“你不是都已经准备好了么。”林世远沉声道,“怎么又不敢动手了?世清,你要是能杀了我,也算是你的本事。”
“你记住,只要我还剩一口气,就不会放了你儿子,也不会放了你。”
林世清猛地将脖颈上那串佛珠拽断,重重一跺脚:“动手!”
他话音刚落,二楼西侧的栏杆便被轰然撞碎,一道黑影倏尔冲出来,直奔林世远而去。
狄展脚下轻轻一踮,凌空蹿起三四米高,在半空中同那道黑影撞在一起,死死抱住对方,两个人同时摔落在地,扭打做一团。
枪声瞬间响成一片,林家族人惊叫着四下逃窜。林世远手上劲道微微一松,拉着林源向后退却。大量持枪保镖从门外涌进来,封死大门之后便挡在林世远身前向着对面二楼开枪射击。
不断有人倒下去,遭到误伤的林家族人惨叫着在地面翻滚,声音凄厉,不忍耳闻。
狄展见得被自己拦下来的这道身影是名身材高大的黑人,原本并不太在乎,可在对过几招后却不由得心下涌起惊异,自知绝非对手。他想要伸手到腰间去拔枪,可刚刚生出这个念头,小腹便被对方的膝盖狠狠击了一下,当即闷哼一声,身体向后踉跄数步。
“大爷!快走!”狄展扭过头大叫了一声,及时向林世远示警。
林世远脸色冷峻,从身边保镖手里接过枪,瞄准了同狄展交手的黑人,猛地扣下扳机。
砰!
一发子弹擦着那名黑人的头皮划了出去,后者一声惨叫,恶狠狠的瞪着林世远,眼底泛起猩红之色。
狄展趁机自地面撩起一记鞭腿,狠狠甩在黑人的膝盖上。若是换了普通人,受了狄展这一击必定是两腿残废,可面前的黑人两脚却是微丝未动,欠身一手提起狄展,便将之抛飞了出去,然后向着林世远大步冲过去。
林世远身边的保镖急忙开枪,但无奈对方速度太快,虽然有几枪打中,但却都没能命中要害,反而使得这名黑人愈加发狂,一伸手就拧断了身边一名保镖的脖子。
“向后退!”林世远大喝了一声,一边向着冲过来的黑人射击,一边拖着林源向后退却,已经逐渐抵达了门口,身后就是紧闭的红漆大门。
到了这步田地,林世远索性将枪口抵在了林源的太阳穴上:“都住手!”
四下枪声停止,林世清站在二楼,冷冷的盯着下面:“大哥,你还想怎么样?”
林世远目光在四下扫扫,发觉林世清一方的枪手夹杂各色人种,明显都是从外请来的帮手,应该同那个身手不凡的黑人来自同一路数,瞬间就明白了李青先前所谓的“有去无回”是什么意思了。
事情发展到如今这个地步,林世远一方伤亡巨大,能够取胜的概率微乎其微。
“你还真没闲着…”林世远握枪的手紧了紧,“世清,你这些年还真是辛苦了。”
“大哥,你误会了。这些人是源儿在海外交到的朋友,可不是我的安排。”林世清沉沉叹了口气,“倘若有机会,我真愿意做一辈子的逍遥散人。要不是因为源儿,我是绝不会同你闹到今天这个地步的…”
林世远道:“那你也应该清楚我做事的规矩,宁折不弯。”
眼底泛起丝丝冷意,林世远正欲扣下扳机的时候,蓦地感觉小腹一凉。
他愕然低下头,林源已经将一柄匕首插进了他的腹腔,仰起头笑吟吟的盯着他:“大伯,我要是不这么做,也很难靠近你吧…”
林世远身子猛地一晃,旋即大力扬起枪托,狠狠抽在了林源的下巴上。
伴随着林源一声凄厉的惨叫,站在数米外的那名黑人也猛地喘了一口粗气,而后冲进人群,伸手抓向了林世远的脑袋。
恰在这个时候,身后陡然响起轰隆一声爆响,旋即两扇红漆木门爆裂,一道身形好似旋风一般穿过人群,抢到林世远身前先一步捏住了那名黑人的额头,将后者狠狠按倒在地,随着身体的惯性一路滑出去,最后砰的一声撞在安置楠木棺的石台上。
突然出现的这一幕,使得灵堂里瞬时间一片呆滞。待得他们看清这位突然闯入的不速之客,脸颊再度涌起浓浓的愕然。
“李青!”二楼的林世清身体狠狠一颤,大叫了一声,心下瞬间升起了某种不好的预感。他不是已经走了么?怎么会又回来?
死死盯住身下这名黑人黝黑的脸颊,李青咬了咬牙:“你要想打,来找我!”
那名黑人身体陡然剧烈抽搐了起来,张大了嘴巴发出一连串模糊的声响,然后腾地起身。
只不过他刚刚用胳膊强行撑起上半身,就被李青再度狠狠的按了下去,后脑勺砰的一声砸碎了地砖,疼得一阵眼冒金星。
一呲牙,黑人再度较力,一翻身抬手去打李青的脑侧。
李青也没有丝毫留手,依然是捏住他的额头没放手,手臂狠狠一甩便将他拖起来,向着一边的台子上撞去。
砰!砰!砰!
石粉簌簌而下,台子上的楠木棺都被这股力道震偏了方向。黑人拼命的挣扎,然而却无法摆脱李青的手掌,只能呜呜的不住嚎叫,如此残暴的一幕吓得四周一片寂静。
一分钟之后,李青终于是停了手。而那名黑人已经是仰面躺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也不知是活着还是死了。
“李青!你找死!”眼看胜券在握,却被李青突然出现搅了局,林源当即勃然大怒。他抽出扎在林世远身上的那柄匕首,向着李青冲了过来。
李青眼底泛起几丝冷意,伸手拧下那柄匕首,然后另一只手将林源按倒在地,与此同时,一只脚踏在了他的脊背上:“就凭你,也想同我斗?”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李青一抬手将那柄匕首扔了出去,似乎并没有除掉林源的打算。
从林源的孝服上撕下了一块白布,将他的两只手扭到身后绑了个结实,李青直起身轻轻吁了一口气:“戏也看得差不多了,该散场了吧。”
话音落下,李青抬起头直直盯着二楼脸色铁青的林世清:“世清伯父,您觉得呢?”
在李青的想象之中,既然林世清的形势已经急转直下,再没有半分胜算,他就应该适时收手才对。可他显然是低估了林家这场矛盾的复杂性,林世清紧咬牙关,非但没有丝毫罢休的打算,反而是一挥手,命令四周的枪手向着楼下开了枪。
枪声再度响起,李青也不由得脸色大变,他虽然身手非凡,可好汉终究架不住一群饿狼。眼见情势如此,李青赶忙扯开嗓子大叫了一声:“杨迅!撑不住了!”
这道喝喊声落下,小礼堂外围也同时传来了纷乱的枪声。
林世清额头青筋暴起,猛地一转身正欲离去,身体却是蓦地一僵。
“二爷,快走…”身后的保镖想要来扶他,却惊惧的发觉林世清的眉心,已然出现了一个血洞。不知何时,一发子弹竟然打穿了他的脑袋。
“二爷死了!二爷死了!”这名保镖惊叫着连连后退,伴随着他的离开,林世清的尸体仰面栽倒。
“爹!”林源凄厉的大叫了一声,身体奋力挣扎,“李青!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是么?你要杀了我?”李青揪住林源的头发,将他上半截身子扯起来,盯着他脸颊那道狰狞的伤疤,“只可惜你没这个本事…”
枪声再度停止下来,四周死一般的寂静。
李青忽然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儿的地方,他蓦地抬起头来,却见得不知何时林梦蝶已经站在了灵堂破碎的门口,脸颊僵硬的瞪着自己,仿佛见到了什么前所未见的恐怖事情一样。
杨迅在其后赶过来,站在了林梦蝶身后,冲着李青耸了耸肩膀,一副相当抱歉的神色。他本应该将林梦蝶拦在外面,但却让她闯进了灵堂,无疑是一个相当巨大的失误。
“梦…梦蝶…”李青站起身,喉结剧烈的滚动了一下。他不确定林梦蝶是否已经知道林世清死了,更不确定这个女人会作何表现。
林梦蝶惨白的脸颊上没有丝毫表情,她直直的冲进灵堂里,伸手揪住林源的衣领便向外拖。
“姐,姐…”林源任由林梦蝶这样拖着,一路嚎啕大哭。
李青僵在原地,近乎于呆滞的看着这一幕,直到耳畔传来一声枪响。
林源瞪大了眼睛,整个身体扭曲起来,自口鼻向外涌出了血沫。而林世远则一只手捂住小腹上的伤口,在狄展的搀扶下坐在地面上,另一只手中紧握着一支手枪。
“啊!”沉寂了数秒之后,整座灵堂响起了林梦蝶凄厉而又痛苦的叫声。
李青身体狠狠一颤,只觉得在心灵深处某个地方的一堵墙,彻底塌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