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然可真对不起阿弦?
这么说来,她真的死了?
韩流之表情滞了一瞬,而后笑笑,似乎有种奇怪的解脱感。伸手拉回了褚甘,看着火狐倏然间变得冷凝的面容,转过头望向一直含着笑的客栈掌柜,道:“那么,这位老板是想做甚?他可不像你们曼陀罗的人。”
掌柜哈着腰,轻轻点着头:“好说好说,只是与盟主夫人颇有渊源,来商量着替韩盟主救了盟主夫人。”
韩流之皱了皱眉,手掌蹭蹭下巴,一脸疑惑:“司命铁算也算是一方豪杰,怎会想要一个弱女子?秦可言不是珍宝不是倾国美人,不知司命铁算要了去,是有何用?”
掌柜的拨了拨算珠,沉吟了半晌,抬头道:“如今说了也无不可。”
火狐挑了挑眉,正准备抬手阻止,黑鹰一手按住她,轻轻摇了摇头。黑鹰目光不离两人,却是没有半分想要赶尽杀绝的意味。秦可言的用处顾守城虽与他们强调过,只是,他们如今得到的消息是否真的与他们所知道的一样……
知己知彼么……
掌柜看了看火狐,见她没有再拦自己,笑眯眯的道:“韩盟主反正你即将归西,也该告诉你究竟捡到了什么样的宝贝。秦可言的身份现在天下皆知,所以都开始对她觊觎,一是秦可言或许可以帮忙找到凌虚剑,二,就是她身后的人。”
韩流之眯了眯眼,眼角不经意瞥过破庙最里头,秦可言还是像以前一样听从嘱咐躲在角落不敢窜出一个头。她身后的人?他们不知道顾守城已经得到凌虚剑的消息,却是更好的给了他们理由来追杀他们么?是谁,想借刀杀人啊……转眼瞥了一眼火狐与黑鹰,似乎有一瞬的怔忡,看来他们也不明白,为何这消息并未泄露出来。
“秋水寒是空幽谷的谷主,凌虚剑的盟约在她手上起了作用,而她,选择了将凌虚剑交与秦渊,秦渊在江湖中混迹那么多年,恩及四方,无不是与他有过一言之诺的人。再有秋水寒的盟约,白族也在若有若无的护着他,而现在秦渊死了,留下一个女儿秦可言,当年的恩情自是要还到秦可言头上来的,如果好好利用……”掌柜摇头晃脑,算盘哗哗作响。
“哼,集结中原势力对抗四长老然后再去挑战天山上的那个顾守城么?”褚甘道。
掌柜用算盘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突然猛地使力,一个猛力就打向韩流之的肩骨:“夺取天下,其实不难。”
韩流之微微转了个身,抽剑格开掌柜的算盘,笑得轻蔑:“好夺,却不是你这种人该夺的。”眸色一冷,单手扣住掌柜抓着算盘的手,向着自己一拉,与自己的身体相撞之时,反手挥剑从司命铁算的背后刺向他,司命铁算只来得及惊叫一声,长剑已经没入了他的身体。韩流之缓缓将长剑抽出,转头看着眼前的两人,笑得温柔:“你们,谁先来?”
黑鹰微微皱眉,语调有些僵硬,但却是他努力想说出来的:“阿弦愿意为之领受领主责罚的人,竟然只是一个伪君子么。”
秦可言轻轻向外探了探头,突然一怔,眼眸黯然下去,慢慢又缩了回去。
阿弦……么……
韩流之的眼眸渐渐沉了下去,变得越来越黑,嘴唇紧紧抿住,长剑一扫,冷声:“与你无关!”猛然抓住算盘一摔,阴沉的眼眸在烟尘中消失。
褚甘对着身后呸了一口:“他娘的,爷爷又要跑来跑去!”
秦可言静静跟在身旁,突然向前走去,看着那片阴沉的天,淡淡笑着:“要下雪了。”
韩流之皱着眉头,沉吟:“是大雪。”
秦可言唇角的笑还挂着,只是眸光黯淡下去,渐渐的,隐有着抽泣:“我不懂,我从小便只是想要好好的活下去,为什么这么多人要将这么多的期望放在我身上?我只是毫无用处的一个人,谁也救不了……连自己也救不了,还要给别人带来无尽的拖累……”
他因为要与她做对假夫妻,真正的情绪都不敢在旁人面前泄露半分。他本该是一个潇洒表达感情的男子,却只因为她这么一个毫无用处的人……说她背后有什么势力,但其实,那都并不是属于她的。只不过找不到秦索铃,所以所有的针对都到了她的身上而已,如果可以,她其实更是愿意找个安静的地方,过完这一生,与一个优雅的男子,慢慢白头。
缓缓蹲了下来,将脸埋在双手之间,渐渐的湿润在眼眶漫开。
一双手轻轻拉开了她的手,深黑幽静的眸子静静望着她:“不甘心么。”
泪水依旧沿着眼角滑落,茫然点了点头。
“女人的眼泪不是武器,只是示弱的方式。既然不甘心,何必流泪。”
——每一个人都需要自行独立,父母,能护得了几时?朋友,能帮得了几回?
——我娘死了,再不愿意,我依旧是成了秦索铃。活在江南,而不是空幽谷。空幽谷的屏障遥不可及,我无法妄想。
——爹,碧姨死了,我们难道就在这里沉沦下去?从我娘死那一天起我就发誓要杀了顾守城,我就一定会办到。而不是浪费时间在难过上面。
秦可言扯了扯唇角,涩然笑道:“索铃也这么说过我,可是,她是她,我是我,我学不来她的坚强自立。我没有她那样的天赋,一次次不知好歹撞上去,结果都是鼻青脸肿,这样还有什么意义呢?我真的不知道我这么活着究竟是为了什么……我不知道前面的路多难走……我看不到前面的路……”
“啪!”
“嘶!”褚甘倒吸一口冷气,嘴角的草根掉了下来,落在雪地中。
秦可言睁大了眼,紧紧捂住脸,看着沉静冷然的韩流之,嘴角溢出鲜血。
“自甘堕落。”微微眯了眼,风中的白衣飞扬,冷锐的目光无情打在秦可言身上。
天真的结果是怎样,现在的他不就是用亲身的经历警告着她么,她为何还会如此。该欣赏她在这样的乱世中还能保持一份纯真,还是该说她已经愚不可及,就如当年的他一般。丢弃一切寻找那个一心离开的人,满心的鄙夷这个世界的权势,自命清高的混迹于江湖区别于醉心权势的四长老,可是如今的结果呢?他守不住曾经纯真的过往,他守不住这个中原武林,他打不倒那个天山上睥睨天下的人,带不回他的阿弦,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她一次次在自己眼前满身浴血。
他天真过,所以,更加不能容忍她的天真。这个乱世该如何行进,取决于他们的决定。
黑鹰轻轻向后跳了一步,躲了过去,火狐人影一闪,到了一旁,稍稍皱了皱眉,人已经远去。火狐一冷眼,纵身向前就想要追去,起身时却蓦然顿住,失去控制的身体被抓住,有些愕然的回头,银铁的面具泛着森冷的光芒,缓缓偏头,道:“有必要,做到如此么。”
“哼!”女子的冷哼响起,冰蛟从树后走出来,紧蹙着眉头,静静看着火狐,“我才不喜欢那个女人的毒。不过,以炎歌的轻功,你能保证能追得上她?”
炎歌有些生气的拂开黑鹰,紫电在冰蛟的脸颊旁一闪而隐。黑鹰握住火狐的手,看向冰蛟:“追杀韩流之是领主的命令,你打扰我们,究竟为何。”
冰蛟阖了阖眼,笑脸上勾起一抹妩媚,道:“若风的意思,让你们去找一个人,这边不用管了。”
黑鹰皱了皱眉:“我们何时是若风来管。”
冰蛟不答,只是笑了笑,却看来有些勉强:“不问问要你找的是谁?”
“谁。”
“那个身体还没好就已经跑得没影了的人。”
浩瀚天地,莽莽苍苍。
当一切都附上了一层白雪,难得静谧。
秦可言歪倒在雪地中,低低的啜泣却不敢发出太多的声音,褚甘皱了眉头,看了看冷肃的韩流之,走向前的脚步终究还是停了下来。
毕竟还是人家的家事。
“命是在你自己手上,为何要将这些寄托在别人身上。”一步步地逼近,扣住她的下巴,捏得她皱了眉,却是不敢发出声音。韩流之微扬了扬眉:“知道该如何隐忍倒也还有救。”缓缓松开她的下颔,抱着手臂,往后退了几步,眼中多了分温柔,“起来吧,还得继续赶路。”
褚甘蹲在一旁在雪地中毫无心思的写写画画,不时地瞅瞅这闹脾气的两夫妻,眉头早已经拧在了一起,瞧见韩流之迈出了步子,重重舒了一口气,拍拍身上的雪花,跳起身来,喜滋滋地蹭了上去。歪着一张嘴,斜斜瞅着他,嘴中嘿嘿笑着:“韩兄弟,你跟你家媳妇儿是不是有些……”
韩流之停了停,瞥了他一眼,眼角余光瞥见秦可言也停了停,有些避忌地跟在三步开外:“你想多了。”说罢,径直朝着前方走去。这条路他也不知道是通往何方,只是朝着这个方向,应该就是静轩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