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等一日,邬思恒颇有微词,深觉浪费工夫。韩流之也自省是否过于紧张了,但若是让他放着不管,他也始终做不到。
最后仍旧是靠柏汇阳解难,出动了埋在暗处的幻音宫人手,一日不停地盯着那个铁匠铺子。只是一日又一日过去,却再也没任何动静。
比武之日说到便到。
因这场比武朝廷分外关注,便先行在钱塘江边寻了个小庄子买了下来,里面建了个比武台,中原武林盟的人早就等在了里面。
韩流之心中仍旧放不下那个铁匠铺子之事,可奈何已经到了比武之日,再有想法也无济于事,坐在东面的主位上,面色不豫。身侧坐的是邬思恒与柏汇阳。几大门派的掌门都在自己门派坐镇,谨防曼陀罗偷袭,否则也轮不到邬思恒柏汇阳这些小辈占据一席之地。
人多眼杂的,邬思恒身为副盟主之位,带着悠然行动不便,便将悠然交给了风不行带着躲在了人群后面。
只是众人严阵以待的模样,令邬思恒都笑了笑,朝韩流之道:“你可有见过整个中原武林盟如此同仇敌忾?”
韩流之心下了解他所说何事,望了一眼西面空着的主位,笑得有些感慨:“生死存亡之际,能如此齐心协力,当是幸运。”
气氛凝重,三三两两或坐着或站着的人也在各自谈论着如何取胜,若是败了该如何,是以即便心中阴云密布,人声依旧没有停歇,直到某一刻,像被按了某个开关一般,全都静止了。
一队人悠然自得迈着步子走了过来。统共不过七人,见中原武林盟百来号人守在这里竟也不惧不慌,反倒是要么唇边噙着一抹笑意,要么面无表情冷静如初。
反倒是中原武林盟的人有些失态,目光注视着领头的黑袍男子,全都噤了声。
除了上回在琅琊王氏的那群人,中原武林盟的人已经太久未曾见过顾守城了。
他不需动手,只需要稍稍释出一些内力,便能让周遭的人浑身发抖。
天下第一并非浪得虚名。
韩流之在这七人身上扫了一眼,顾守城,星骤,月寥,顾若风,冰蛟,火狐,黑鹰,没有楚弦。
他心底最后一点期望消失殆尽。
若是她还活着,这次比武赌注巨大,怎么可能不出战。
思量间,顾守城已经走到了西面主位上坐下,笑了笑,满是友好地问候:“诸位近来可好?”
人声鼎沸,中原武林盟要想找一两人与顾守城无仇还真是比登天还难,曼陀罗这些年来作恶多端,烧杀掳掠的事情可没少做,武林两大害便是说的曼陀罗与四长老,如今四长老已经除去,剩下的只剩这曼陀罗。
而曼陀罗,众人怕的不过是这个天下第一的顾守城罢了。
众人骂骂咧咧,无非也是仗着今日得靠这三场比武做赌注,顾守城言明要做个守信之人,光明正大与中原武林盟赌一把。
饶是如此,顾守城目光一扫过自己,也都是下意识惊得停了叫骂。
针对顾守城的辱骂实在毫无必要,韩流之发声止了众人的喧嚣:“多说无益,开始吧。”
听此言,慕容棣先行一步上了台子,也不怕对面是否会临阵换人,他底气即便是星骤上来,也能打上一打。私下与风月切磋一番,根本试不出他的深浅来,这才安下心来。毕竟最后一阵是李青莲,对面除了顾守城,没有一人能与李青莲抗衡。
且不说盟里早已对此战做了两全准备,此战本身也是三战只需两胜,头战只是打出他们中原武林盟的气势而已,是以他决不能退。
冰蛟正准备上来,却被顾守城叫住,她正愣神间,顾守城对火狐道:“炎歌,你去。”
炎歌一怔,却不敢迟疑,上了擂台。
冰蛟有些疑惑,明明之前定的是她打头阵,怎么就换成了炎歌,炎歌其实是适合偷袭的,正面作战绝不是她的长处。
月寥在旁拉了她一把:“别胡思乱想了。”望向台上那欢快恣意的少女却有几分悲悯。
这些孩子被顾守城养大,顾守城自然是知道来历的,对他们的戒心也从未消除过,尤其是落暮与炎歌,否则也不会有落暮与炎歌学反了功夫一事。
邬思恒早已骂了一句:“卑鄙。”
“不择手段,他们的确很想省事一些赢下这局。”韩流之道。
“有些急了,顾守城一直在天山谋定而后动,大概也是因为除了他身边这几人,手下那些的确也不堪重任吧。”柏汇阳顿了顿,道,“所以若真的拼人多,我们的确有机会。”
炎歌上场唇角挂着笑,望着她这个哥哥,又做出委屈的模样来:“哥哥忍心让小棠输了回去受罚么?”
说的是真是假慕容棣无法分辨,可他心底有一瞬的动摇。
炎歌又咧开一个笑,灿烂之余带有几分妖媚,脚上铃铛忽响,慕容棣便觉得已经瞧不见她人在何处了,只能屏息戒备着身侧她的偷袭。
周围的人瞧得真切,她已经到了他身后。火狐的摄魂术其实很粗浅,只能让眼前一人心神动摇,从而见不到已经使了龟息术的自己人在何处。
紫电在她的拳上泛着微弱的冷光,空中只见那道冷光划过个短暂的弧,然后被一柄铁扇挡住,扇后露出慕容棣凛然的目光。铁扇顺着她的紫电往她的要害处刮了过去,扇尖都是利刃,只是那泛出的绿光让炎歌惊觉那东西决挨不得,赶忙退了回去。
炎歌乘势而来,败势而归,下面的人一顿叫好。
一击不成,若是按照她以往个性,早已逃得无影无踪。
可这是比武,非得分个你死我活来。
炎歌只是退了两步,停下来,颇为讽刺地笑了一声:“呵呵,说要护我的兄长对我刀剑相向,还不惜用上毒物……人啊,果然是喜欢说大话,没一个可信的!”说罢,将紫电收了起来,横跨一脚,铃铛陡然激响,换拳为掌,挡在胸前,未等得他有所反应,便抢攻上去。
掌法凶狠,招式却显得极为光明正大,再无她原本的阴狠之意,更是与偷袭二字搭不上边际。
聚炎掌。
慕容棣被攻了个突然,等明白过来怎么突然换了招数时,肩膀已经中了一掌,如同被火烧一般的疼痛,他只偏头看了一眼,眼角余光又见她抢攻上来。
不依不饶。
他再不能有半分松懈,铁扇合起,出的是剑法,跃鳞九式。
一个是天都剑法,飘逸灵动。
一个是隐秘掌法,凶狠霸道。
两人一来一往间,却是擂台旁的柱子都差点要打坏了,离得近的人也赶忙退开几步,生怕伤着自己。只有她脚上的铃铛在场中发出起伏的响声。
炎歌终究是不习惯正面作战,渐渐落了下风,铃铛的响动也逐渐乱了起来,慕容棣得了优势便稳扎稳打,让她再没找出什么破绽来。最后一招划下,将落在她的脖颈处。
他自是不会取她性命,若是点到为止,到了此时也就已分出了胜负。
却见炎歌忽的一笑,慕容棣一愣神,忽觉耳边铃铛声极吵,直觉不好。只见炎歌将落在脖颈处的扇子抓住往自己处一扯,另一掌狠狠拍在他的胸口,慕容棣登时吐出血来。
一掌拍下之后还未结束,紫电不知何时又到了她的手上,竟是直接朝着慕容棣的颈部划去。慕容棣奋力将扇子一抽,人也一躲,将那致命的一击躲了过去,扇尖利刃终归还是刮了炎歌一下,想到那个奇异的绿光,炎歌心下怒气难平,一掌将人直接打回了中原武林盟人堆中。
从优势直接被人打下台,不过瞬息间的事情。
众人哗然,韩流之也皱眉叫人赶紧给慕容棣治伤,从炎歌站上来便想到了最后结果,可是却未想过炎歌竟然一点亲情不念,全都下的死手。
炎歌站在台上还未退下,她知道她已经中了毒,这一战若是真要分辨,估摸着应是两败俱伤,若这毒是致命毒药,输的便是她。她紧紧握着拳,拳心只有被刮伤的隐疼,却未察觉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慕容棣已经被人围住查看伤势,他被她打中两掌,并不致命,若是他站起来说她已经中了她的毒,那么输赢必不是台上这般简单,他只是深深看了一眼台上那个紧张得咬着嘴唇的少女,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
“第一场就输了啊。”邬思恒满脸遗憾,“若是我上去就不会输这么惨了,为什么不让我去啊。”
韩流之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他不过就是嚷嚷两句,为何不让他上场早就与他说得清清楚楚。
输第一场的确打击士气,可是还有两场未比,也不必这般萎靡不振。
“炎歌,要去看看他的伤势么?”台上的少女最终是被顾守城叫了下来,台上发生什么他不在意,只要赢了,就够了。
炎歌下台的时候星骤走了上去,胜者也有胜者的底气,诚然第一场耍了些小手段,但他与人动武向来是堂堂正正。
堂堂正正到,若是不提星骤的名号,绝无人会认为这是曼陀罗的人。
牵着悠然的风不行在人群后,第一场失利让他很是担忧,这关系中原武林盟的未来,关系这里所有人的未来。
出神了一会儿,星骤都上台了,他才发觉,他们这边的该上场早就的那人似乎又不见了踪影。
肩膀被拍了拍,递来一张纸条:“你希望我是赢是输?”
风不行转身望着那漫不经心的一张脸,郑重道:“全中原武林盟的人都希望你赢,再输了这一场,便全输了。”
风月挠挠头,咂嘴道:“行了行了,个个都说大道理,真是麻烦。”
那一抹淡青色的人影一跃,便从人群后飘然至台上,满眼笑意,对着星骤抱拳:“在下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