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就是北京。
不知不觉，回来已经半个多月了。侠天累觉得，在五台山的事儿，就像一场梦。
夏天的北京，虽然炎热，但滋润。
虽然生活里没有了爷爷，但侠天累依旧重复着以前的生活。打打游戏，发发呆，找哥们喝个酒蛋贫。北京小老爷们儿嘛，就该这样生活。
偶尔侠天累也会看着胸前的金坠子愣神，偶尔他也会想起爷爷，想起秦素素。他现在身体很好，胖了也壮了，他知道这是凌微子师傅的功劳。可他丝毫不想再碰那段记忆。他甚至都不敢去爷爷的房间，更别提去找那个神秘的小盒子。
生活就这么一直平静地过着。直到有一天早上，侠天累新换的手机响了，屏幕上显示的，是个熟悉的号码。
侠天累死死盯着手机上的号码，眉头紧紧皱了起来，他想了想，还是接听了。
“喂，老七，好久不见啊。”
“我*，还好久不见，跟谁俩呢！什么时候跟七哥说话这么客气上了。晚上有空吗，出来搓一顿，七哥请客。”老七还是那么大大剌剌的语气，和侠天累以前认识的老七并没有什么不同。
侠天累沉默了一下。去，还是不去呢？
老七中了尸杞的魂蛊，这顿饭，是不是一场鸿门宴？
“喂？喂？说话啊？信号不好？喂？”老七在那边嚷嚷了起来。
“我在呢。晚上几点？”
“下午我找你去，咱们对面大排档吃点儿。我刚从五台山回来，想咱们北京的大排档了。”
“刚回来？！”侠天累惊讶道。
“别提了，回头见面细说。”
“好嘞。下午等你啊。”
挂上电话，侠天累陷入沉思。
老七刚从五台山回来？这么长时间，他在五台山干什么了呢？
侠天累此时有点后悔，没有多问问百里唤魂关于“魂蛊”的知识，以便见到老七的时候，能随机应变。
“先来三十个串，十五个鸡翅，十串大虾，五串羊腰，五瓶啤酒，花生米和毛豆来点。”坐在北航附近的一个大排挡里，老七点了东西。
老杨也被老七拽来了。他性格温吞，不爱说话，也不爱喝酒，随便吃了点儿，就借口店里有事儿，先走了。
花生米和毛豆很快就上来了，老七一边吃花生一边说：“虾爷，怎么了，怎么老皮笑肉不笑的。你跟你爷爷什么时候回来的？“
老七的这句话，让侠天累一下子差点噎住。他慢慢抬眼看了看老七，回答说：“我爷爷，没了。”
“没了？什么没了？就是——”老七瞪大了眼睛，用手指指天上。
侠天累点点头，垂了下眼皮。
“什么时候的事儿？前几天不还好好儿的吗？心梗？”老七问道。
爷爷炖的一手好排骨，十几岁的时候，老七没少在侠天累家蹭饭，跟爷爷还是挺有感情的。
侠天累细看着老七。
老七皱着眉头，眼睛瞪大了，满口花生米没咽下去，半张着嘴，一脸惊讶的表情。那副二百五的样儿，就是那个和侠天累从小玩大的傻老爷们，丝毫不像是能装出来的。
魂蛊，难道发作的时候，本人是丝毫不知情的？
又或者，发现老七暴露了，尸杞放弃了老七？
“嗯，心梗，没抢救过来。”侠天累喝了口酒，回答。
“我说你怎么老是高兴不起来的样儿。哎，想开点，人老了，都有那么一天，再过几十年，你跟我也就成灰了。”
“你说你刚从五台山回来？”侠天累问道。
“嗨，别提了，我在五台山被只破猴儿推下山坡了。好在没什么大事儿！你看看我这脑门儿磕的！”老七撩起头发，一小片淤红触目惊心。
侠天累认得，那是爷爷的手掌打上去的，只是现在看着没有那么大面积，能隐藏在头发里了。
“靠，你二不二啊，怎么还被猴儿给推下去了呢？”侠天累垂下眼皮，假装认真地剥虾皮，问。
“据说跟我抢吃的，一把把我推下去了。我脑震荡了都！还失忆，完全不记得那几天的事儿了。昏迷好些天。”
“那你怎么回来的？”侠天累继续问道。
“医院把电话打杨哥那儿了，杨哥过来接的我。别提多狼狈了。好在没伤着重要部位，哥哥我可还没结婚呢我！你说被猴儿欺负了我哪儿说理去啊我。”老七喝了口酒，又问，“哎，你们后来找着那个姑娘没？”
“哪个姑娘啊？”
“就是租你帐篷的那个啊！”
“没找着。大荒山野岭的，哪儿找去啊。我跟爷爷兜了一圈就回来了。”侠天累喝了口啤酒，说道。
“可惜我也没她联系方式。”
“她帐篷也不还我。对了，你怎么认识她的？”
“杨哥有回去五台山不知怎么认识的。小姑娘到十里河买狗粮，顺便看热带鱼，刚好遇上杨哥，我就认识了。那天聊起说要租帐篷，就支你那儿去了。小姑娘不错，你不考虑收了她？”
“她？母老虎一个！”侠天累喝了口酒。
听老七的意思，好像秦素素和自己是偶遇，可侠天累老觉得秦素素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世。
“哎，你这儿怎么啦？”老七扒拉了扒拉侠天累的袖子。侠天累左臂上被震阳子打得伤口还没有好利索，留着红红的一块印记。
“前几天跟人打架来着。”侠天累赶紧盖住伤疤，说道。
“我靠，谁干的！怎么回事儿啊？”老七又瞪大了眼睛。
“一点误会，没事儿了。”侠天累看着老七那激动样儿，一下子想起他们在高中一起打架的那些日子，心里一阵小温暖，脱口而出说，“哎，真要有人要害我，老七，你准备怎么着？”
“那还用说，两肋插刀啊！”老七喝了一大口酒，一只胳膊搭在侠天累肩头，说，“谁跟你过不去，就是跟我老七过不去，我弄不死他我！咱俩，亲哥儿们！来，走一个！”
侠天累拿起酒瓶，和老七一撞，豪气万千地一口气灌了大半瓶。
这时，老七的电话响了，是老杨打来的。
老七接完电话，说：“有个老客户要鱼，老杨给人家带鱼库里去了，我得过去一趟。下回咱再喝。”说完，他结了帐，拍拍侠天累的肩，走了。
侠天累一个人坐在那儿吃剩下的串儿，脑袋里琢磨着老七身上的魂蛊，忽然觉得路边有人在看他。
天色已经有些暗了。那个人站在一棵树下，直直地盯着他看，侠天累越看越觉得这人十分眼熟。看着看着，他“腾”地站了起来，冲那人飞奔过去。
可跑到路边，那人却不见了。
侠天累站在那儿，环顾四周，却丝毫不见那人的踪影。
他有些遗憾，也有些恐惧——那个人，穿件黑衣服，看不清长的什么样儿，但举止身姿几乎和爷爷一模一样！只是，比爷爷要年轻得多。
那个人是谁？看自己干什么呢？难道，是爷爷的鬼魂？侠天累算算日子，头七也过了不少天了，这算是哪门子的回魂啊？
虽然是夏天，但侠天累浑身乍起了一身冷汗。
大排档是吃不下去了，一个人吃本来就没什么意思，再加上闹这么一出，侠天累回了自己的户外用品店。
天尽管黑了，可北航西门这条街比白天还要热闹，人来人往，灯火明亮。
侠天累玩着游戏，有人推门进来了，说道：“喂，我来退押金。”
侠天累一听这声音，猛地转过头去，只见秦素素背着一个大包，站在门口，手里抱着前几天租的户外用品。
今天什么日子？妖魔鬼怪都出来了？
侠天累做梦似的站起来走过去，说：“素素！你，你，你来啦？”
“快退钱！”秦素素面无表情地走进来，把那些户外用品往一边的桌子上一放。
“哦，马上，马上。”侠天累一边找钱包，一边问：“道一师傅怎么样了？”
“还没死！”秦素素脸冷冷的，斜倚着桌子，头扭向窗外，不看侠天累。
侠天累数了两千四百块钱，递给秦素素。秦素素一把接过，数也不数，扭头就要走。
“哎，今天老七找我了。”侠天累赶紧说。
秦素素脚步顿了一下，继续往外走。
侠天累又说：“还有，我刚才看见一个人，特别像我爷爷！”
秦素素回过头，冷笑着说：“你不是受够了吗，这些事儿你可以不理会。好好当您的京城小爷吧啊！拜拜了您哪！”
说完，秦素素冷着脸走了。
侠天累追了出去，问：“我要有事儿找你怎么办？”
秦素素没回答，拦了辆出租车扬长而去。
侠天累心情沉闷地回了店，进门一抬眼，屋子一角的阴影里已经坐了一个人，穿着件黑衣服，直直地看着他。
侠天累盯着那个人，愣在了原地。
这个人就是在大排档的时候看他的那个人，他长得明明和爷爷不一样，但侠天累觉得他什么地方像极了爷爷。
“天累。”那人开口了。
“你是谁？”侠天累说梦话似的喃喃道。
“我是你爷爷，也不是你爷爷。”那个人说。
“那你到底是谁？”侠天累一步一步慢慢地朝那个人走了过去。
“别过来，我身上阴气重。”那人说话又轻又慢，就像浮在空气中似的。
侠天累停住了脚步，问道：“你是——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