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城毅奋力跃出围墙,落地后屈腿弯腰,双掌撑地,然后飞快地朝着马路对面的一排废墟跑去。
他三步并作两步,如一只矫健的猿猴闪进了这片拆迁废墟中。他控制不住自己的喘息,可为了减少呼吸声,他就把自己的嘴巴张到最大,每一口剧烈的呼吸都像是鲸鱼吞水。隔着沉沉的暮色,他看到了一席白衣青雅蹲在不远处的角落里。
“她怎么还没走?自己拼了命给她争取了逃生的时间,她怎么就不知道珍惜呢?”顾城毅的心情有些复杂。
他蹑手蹑脚地靠近青雅,尽可能减少动静,而青雅的听力也是出奇地好,就在她回头看向顾城毅的一瞬间,顾城毅抢先一步,从青雅背后一把捂住了她嘴。
青雅惊恐瞪大了眼睛,看到的是一脸紧张的顾城毅对着自己作出噤声的手势,她的恐惧感一下就去了大半。她猛对着顾城毅点点头,顾城毅这才松了开手。
顾城毅刚想打手语问问青雅为什么不独自逃生,结果原本娴静的青雅突然张开怀抱,一把抱住了顾城毅,紧紧将顾城毅搂在怀中,也不管现在顾城毅裸着上身。顾城毅胸膛的皮肤感受到有灼热的液体一滴滴淌下来。
顾城毅的脑子突然一片空白,一种突如其来的幸福命中了他心扉,互相理解带来的酸楚让他的眼眶湿润了。
片刻后他松开了手,盯着泪眼朦胧的青雅,打手语说:“无论如何,我们都要活下来。”
顾城毅心想:“我希望她能活着离开,而她又何尝不是这样。我在海底隧道里见识了太多大难临头各自飞的场面,突然遇到青雅这样傻的女孩子,一时还真是不适应啊。”
“呼哧~呼哧~”顾城毅凝神谛听,隐隐约约听到粗喘声,这声音在空旷死寂的郊区小路上,渗人胆魄。
顾城毅按住青雅的肩头,想要和青雅靠在一起,缩在墙角,青雅的身子僵硬了一下,旋即顺从地矮下了身,贴着顾城毅,顾城毅问道一股淡淡的香气,也不知是青雅头发的香味还是她身上的。
来自人面怪熊的粗喘声渐渐消失,这里安静得有些诡异。顾城毅不确定现在是否安全,因为优秀的猎食者在发动致命一击前总是悄无声息的,如果贸然逃离,恐怕会引起它的注意。可是总龟缩在这儿也不是办法,万一自己点背,那就真成了路边的腊肉了。
眼下只有静观其变了。正当顾城毅想着对策的时候,青雅悄悄拍了一下他的肩头,顾城毅转过头,看见青雅一脸的惊惧,用手指指着左面。一股无言的恐惧一下子传染给了顾城毅,顾城毅转动发僵的脖子,看向青雅所指的方向。
只见不远处的马路对面,有一个高大的影迹,正耸动着肩头走来。约莫一米七的肩高,四肢着地,就像一头觅食的棕熊。但是,它的外形可怖得一如顾城毅初见时的样子!暗棕色的毛皮上,一条前爪鲜血淋漓,血肉翻出,就像挂着一堆碎肉,头部就有点像豺也有些像棕熊,密布着褶皱,四颗巨大的犬齿长得歪曲,两颗眼睛在昏暗中深幽的绿光。
至于正面退走和装死,都需要冒巨大的风险,和体型庞大的猎食者相遇,一不小心就会殒命!那工地里的尸体就是最好的证明。
正当顾城毅心中思虑万千时,突然一声骇人的低吼吓了他一跳——他险些跳了起来,顾城毅也明显感觉到青雅的身躯也是一震。一声人类的惨叫声想起,原来是人面怪熊嗅到了路边一个简易的棚子里有一个流浪汉,此刻那个流浪汉正像一只不断挣扎地小狗般,在那只巨掌的划拉下,被从破旧的小棚子里拖了出来。
中年流浪汉的背部与柏油马路摩擦发出沉重的声音,熊掌一扒拉,大块的皮肤被剥开,密密麻麻的血珠很快汇聚成血流。流浪汉惨嚎着、扭动着,那怪熊人立而起,顾城毅死死地盯着它胸前长着的那一张“人脸”!
真的是一张扭曲惨白的人脸!双目紧闭,一张小嘴里有很多獠牙凸了出来,人面怪熊的爪子从肉垫里探出,一下子刺穿了流浪汉的腹腔,顿时血流如注,随后又是猛地一撕,流浪汉不断地嚎叫着,但是随即熊头就是断喉的一啃。然后人面怪熊开始撕扯着人肉,并把肉条递到满是獠牙人嘴里啃食,同时熊头也在进食,两边的喉管都在耸动着。
此刻青雅的胸腔剧烈地起伏着,顾城毅死死捂住青雅的嘴,生怕发出什么声响。啃食声在背后响起,顾城毅和青雅俯着身,小心翼翼地离开这血腥的修罗场。此刻他们的神经高度紧绷,每一步都走得胆战心惊,一边不得不留心着身后血腥的动静,另一边要关注脚下会不会踩到什么发声的东西,明明立刻马上就想夺路而逃离开这个恐惧的地方,但却偏偏只能一寸寸地挪,这种心理上的煎熬最是让人痛苦。
在约莫三分钟极缓慢的挪步之后,顾城毅才觉得稍稍有些安全些了,不知不觉间汗已打湿了背,再转过头看向青雅,也是一脸的惊魂甫定。顾城毅犹豫着该不该打给ZMA说明这里的事情,那个流浪汉的惨状历历在目,他根本提不起勇气去救援,这么危险的事情发生在C区,安全局理应要尽快消除隐患。
顾城毅拍了拍青雅的肩膀,打手语说:“你手机带了吗?我要用。”
青雅看了看身后有些模糊的耸动着的人面怪熊,面带犹豫。顾城毅知道青雅误会了,于是继续比划道:“我不打电话,我就发个信息。我们既然看到了,就有责任把这个信息传递出去。”
青雅点点头,把手机递给了顾城毅,顾城毅刚拿到手机,屏幕突然亮了起来,一张稚嫩的小脸显示出来,顾城毅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是什么情况,响亮的手机铃声已经响了起来!
在这万籁俱寂的时刻,这通来电突然变成了催命符,手机顿时变成了比烫手的山芋更加炙热的东西!身后传来了一声熟悉的低吼!它还没走!它一直都蛰伏在这附近!
顾城毅和青雅顿时炸毛了,他第一反应就是丢掉这手机,但是手机被青雅一把夺过,瞬间挂断。身后的动静的越来越大,顾城毅根本没心思去诅咒这一通要死的来电,就头也不回拉着青雅的手臂狂奔起来,生怕因为一回头就少了几分生存的希望!
他们两人绕着一堵围墙跑着,一个直角转向,身后疾奔的人面怪熊一下子撞上了拐角的水泥电线杆,顿时发出沉闷的声响,但是人面怪熊丝毫没有放弃猎杀顾城毅二人的想法,反而更加激起了它猎食的本能。
顾城毅知道自己要是跑直线,那么死就是眨眼间的事情,现在只能靠地形来争取宝贵的时间了!电光火石间,他拐进了围墙里面,直面的是一块空地,面前是一栋老旧的楼,这里以前是一个老年活动室,现在已经废弃了,一楼是棋牌室和图书室,二楼是村委会办事处。
顾城毅拉着青雅直接往楼梯跑去,他希望这狭窄的楼道能够限制一下这巨大的怪物,当他踏上第一级台阶的时候回头看见那头人面怪熊已经气势汹汹地冲进了楼前的空地里,正朝着他们袭来,顾城毅甚至已经能看见它熊头巨牙上的黑红血迹了!
“青雅你快走,”顾城毅喊着,“别回头!”可是顾城毅没有听到青雅的动静,他愤恨于为什么青雅不抓紧时间,又一次辜负自己的期望,他猛地回头,这才发现原来一楼通往二楼的中间,被一道锁住的伸缩铁门给硬生生隔开了!
青雅平静地看着他,嘴角扯出一丝苦笑。
顾城毅心里一寒,原来自己把青雅带进一跳死路里来了。一种挫败感和无力感涌上他的心头,像流沙一般吞噬着他的斗志。哪怕舍生忘死再久,意志再顽强也没有什么用吗?
但是仅片刻他就从这种颓败的意识里挣扎出来,面对着咫尺之遥的人面怪熊,他反而冲了过去,硬是一把将一楼楼道口的伸缩铁门给拉了开来!身躯庞大的人面怪熊直挺挺地撞在了铁门上,直接把铁条构筑的伸缩门给撞凹陷了!
没来得及撤开的顾城毅被巨大的冲力一把掼到了地板上,抬头看见那巨大的身躯正在不断地撞击着铁门,这扇铁门岌岌可危!一旦它突破进来后果不堪设想!
青雅跑到顾城毅的身后想要扶他起来,可是她刚接触到顾城毅的手臂,就像触电了一般,直挺挺地倒了下去,然后陷入了昏迷。
“青雅!青雅你怎么了?你醒醒!”顾城毅拍着青雅的脸蛋,焦急地喊道,他很诧异青雅为什么会在这么紧急的时候昏倒。
身前是被彻底堵死的逃生之路,身后是择人而噬的巨大怪物。他既不愿意抛下青雅,又不愿意巴巴地等死,顾城毅陷入了进退两难的绝境之中。
他不想死,此刻他真希望时间能够停止。
“不用紧张,她是我弄晕的。”楼道里传来一个讥诮的女声,这声音空荡荡的,像是幽灵的呓语,“你们人类总是那么愚蠢。你越想回避那个麻烦,却总使麻烦变得更加得棘手。可笑的是,你既想表现得像一个圣人,为了救这个女的游走在生死之间;可是又显露出你十足地狭隘和自私,因为你再跑下去,就进入了人群密集的区域,那样你就有可能趁乱逃命了,你保全了自己,却害死了更多的人。不是么?”
顾城毅闻言如遭雷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