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中旬,Susan晚上参加了一个珠宝展览,回到家时已是深夜,所以第二天起得晚了点,她在卧室喊顾城毅去做早餐。顾城毅欣然领命,在厨房做起了杂粮面包。
他将打好蛋液倒入牛奶备用,往一边的容器里加几勺麸皮和燕麦,接着在面包机里加添入现成的份和酵母,发酵好后倒少许水和蛋液,搅拌一下,然后按几下键等待面包出炉。
顾城毅打开壁橱,在水果篮里找出几个六个橙子,剥皮洗净,切丁,配一片柠檬倒入榨汁机,准备好凉开水和冰糖,装入干净的杯子里托底。然后把鲜榨的橙汁倒入,不断搅拌。
“Susan大人?可以享用您的早餐了!”顾城毅将鲜榨的橙汁和杂粮面包细心地摆放在餐桌上,自己则倒了一杯热腾腾的牛奶就着杂粮面包喝了起来。Susan穿着睡衣和拖鞋睡眼惺忪地走出房间,素面朝天地低头猛走,很快从洗漱台传来哗哗的水声。
“这个暑假有什么安排?”Susan一边把润肤露均匀地涂抹在脸上,一边开口问道。
“我想留在华伦,去福利院做做义工。我想我的手语是用得上的。”顾城毅一手拿着一杯牛奶,一手捏着一片面包,站在客厅里的一副书法前,上面写着:正道力行,进而不已。
“不错的想法,我支持你。还有如果你有时间的话,不妨看看自己的电子邮箱。”Susan一边对着镜子抹着护肤品一边着漫不经心地说。
“难道?我被录取了?”顾城毅边问着边打开了手机,果然有界面上有一封邮件的提示。
顾城毅点开了这封电子邮件,点开附件,听到一个爽朗浑厚的声音:“啊哈,小子。恭喜你被华伦大学录取了。很兴奋对不对?要不要立刻对着Susan喊一声YES?”尽管顾城毅觉得写这封电子邮件的人有点滑头,但还是要承认此刻的心理被对方拿捏得很准,他收起手机,激动地握拳对天花板喊了一声:“YES!”
然后他拿出手机继续看下去:“我在不违背道德前提下,提早得知了你的分数,本来嘛,由于你父亲在学生时代在我校留下了斑斑劣迹,让我们学校的监事会对你的入学抱有很大的成见,在经过我的一番斡旋后,他们表示愿意让你进华伦大学代父赎罪并接受改造,来偿还一些你父亲遗留下来的问题。另外你的分数超过了本校大多数的专业的要求,这样就不会让很多人感到为难。所以,小子,选好你的专业,咱们十月见!——华伦大学招生处PDD的私人邮件。泛亚二零九六年六月十四日”
在确认了对方的邮件地址有认证标识后,顾城毅锁定了屏幕,不禁问向Susan:“妈?PDD是谁啊?”
“他是你父亲的一个朋友,姓朴(piao)。当然,华伦大学有很多你父亲早年认识的朋友。上了45岁的,基本死一个中一个,没差。”Susan幽默地说,“不过这可不意味着在华伦大学你就可以一路绿灯了,他们只是想在你身上找到你父亲的特质,而不是一个让他们大失所望的纨绔。”
“不会的,不会的!”顾城毅激动地在客厅又蹦又跳折返跑了七八趟,然后打开手机,拨通了谢雨绯的电话。
“喂?怎么了?”谢雨绯此刻手里夹着文件夹,在城西科技区的绿荫下利落地走着。
“你猜,嘿嘿嘿。好消息哦!”顾城毅话语间有难以掩藏的笑意。
“关于谁的?”
“关于我的!”
“那我就没兴趣了,我要去参加海蓝星生物研究所实习助理的面试了,就快走到了。”谢雨绯微笑着回答。
顾城毅一听这个,呼吸不由自主地一窒,但马上恢复了平静,“唉,那么没耐心啊。你就一点都不好奇吗?”顾城毅语调失落地说。
“好啦好啦,你说你说。”谢雨绯显得饶有兴致。
“我被华伦大学录取了。刚知道的。”谢雨绯没有说话,她拿下了手机,嘴角带着笑容,抬头望向前方,一条宽阔无比的路,尽头有朝阳冉冉升起,身边是苍翠欲滴的绿荫,和夏日里不息的蝉鸣,弄弄绿荫掩映了雄伟的海蓝星生物研究所的一角,连着巍峨的建筑也变得生动起来。
“原来当梦想照进现实,一切都是那么有意思啊。”谢雨绯暗笑着握紧了拳头,踏着自信的步伐,以饱满的精神去迎接一会儿的面试,如果顾城毅短期的梦想是进入华伦大学,那我的梦想就是进入海蓝星生物研究所,为了自己的梦想拼搏,也为了全人类而工作。
“明天就是毕业典礼了,你可别迟到了!”谢雨绯对着电话那头的顾城毅提醒道。
“嗯!放心吧,你主持的场面我怎么敢迟到呢?”顾城毅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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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伦一中作为华伦市市立第一中学,除了有其悠久的历史因素外,更在于它兼收并蓄的包容思想。从此间走出的政要名流数不胜数,光是每年校友的捐赠的数额就足以让人咋舌。
华伦一中校址腹地有一个很大的圆湖,名为“问生湖”,取自李商隐《贾生》中的一句:“可怜夜半虚前席,不问苍生问鬼神,从湖名中就可以感受到华伦一中推崇的“经世致用”的理念。
历届华伦学子对绿波荡漾的问生湖总有着特殊的情节。
不论是正在读书的学生,还是毕业了几十年的学子,在面对这篇湖泊的时候都会从心底流露出敬意。这种隐秘的情结不止于对清水绿堤的赞美,更是一种对往昔誓言的见证。
这其中很大一部分的原因,恐怕要归于问生湖是华伦一中新生入学和毕业典礼几十年不变的地点,清草黄复绿,学生一届换一届,新人替旧人,建筑物推到又重建,反反复复,光阴流转,唯有问生湖静默不变,静默是一种长久的忍耐,也是一种无声的力量。
新生刚入学的头一天不能走正门,而是独自划小船,渡过湖水,到达彼岸,然后踏在草地上,站在浓荫下,在问生湖边立下中学时期的第一个誓言。那时候湖岸上会站满了新生的家长,他们只能在岸边目送或者喊加油,不能帮助自己的子女划船,很多学子都直言这个奇特的新生入学仪式这是自己迈向独立成长的第一步,给青春留下了粼粼的波光,和木桨的划水声。
上岸后,会有衣冠整齐的学长学姐来接引他们,亲手递给给他们华伦一中的校服,折叠整齐的校服上会躺着一本旧旧的书本,这些书本都是学生们流传下去的,扉页上有历届学生的签名。
这些流传下来的书,有《假如给我三天光明》、《晨雨初听》等,流传最久的据说是一本比亚纪历还要早的1877年费城英文版《圣经》羊皮卷精装版,学生们不忍心在上边签名,而是夹了很多写满名字的书签,曾有人不小心抖落过它们,光拾起来的就有40多张,它的价值已经难以估量,但是依旧被这些学生完好地保存并流传了下去。
等到新生们变为毕业生,又将齐聚于此,向问生湖畔——这个来时的地方告别。学子们要在这里归还这些书籍,然后穿着院士服游过这片湖——这是一个被称为“读后感跨过海”的传统活动。
你从我这里来,如果你要走,你要和我道别。今天是华伦一中一年一度的毕业生典礼,这是一个告别,又像是一个开始。
“这三年来,你们所学的、所收获的,足够支持你们跨过海吗?”
很多同学在湖畔怔怔地出神,也有许多人拾起湖岸边的卵石,淖洗净,然后恭恭敬敬地放回湖里,更多的学生站在微风中,站在柳荫下,诵读着或底婉或高昂的诗歌:我带不走你,但想把我学的东西分享给你。
还有的学生站在大石上,大声背着物理公式:这些不知以后用不用的到,却陪伴了他三年日日月月的东西。或许他只是想最后总结一次这些早已烂熟于胸的东西,或许是想把这一切还给平静的湖。
正是年少的光景,每个人都和问生湖有不为人知的秘密,也许他们中有人在几十年后回道到湖边,依旧能捡拾起当初被自己轻轻捧放的圆石,只是不知到了那时,它还是否光洁如新。
高考已经结束,顾城毅躺在一块很大的石头上,谢雨绯在礼台准备一会儿的毕业演讲,现在只剩下他一个人感慨着毕业的感伤。他不知道该怎么和这个生活了三年的地方告别,有太多的话不知从何说起,它们串成一串,到口又成了噎在喉舌的沉默。他在这里学到了独立、自强、锋利、谦虚,这里像是一个温室大棚,又像是一个煅刀场,在这里每个人都能找到自己的生活方式。周围很多同学都沉默在这湖畔,顾城毅觉得自己在经历了那么多起起伏伏后,心已经很坚硬了,但是面对分离,还是难免心存不舍。
就在他沉默的时候,校园广播提醒着湖边的少年少女们,毕业典礼就要开始了。
人群依依不舍地流淌着。
有些话,一时说不完,有些抱负,没能表述清楚,没有关系,总会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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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岸旁搭起了一个白色的半圆形建筑,建筑的背面是中空的,可以看到湖水和天空,8台摄影机已经从各个角度覆盖了场间。主席台上面拉着长长的蓝色横幅“GRADUATES”,里边满满当当地站着这一届的所有老师和校工,他们卸下了平日里的严谨和压力,此时满怀着笑意。
白色的台子前是9排坐在一起的本届毕业生,他们都穿着蓝色的学士服,戴着蓝色的学士帽,领子前挂着各种颜色的绶带。此刻他们交头接耳着,都带着自信的笑意和离别前的不舍。
华伦一中的毕业典礼有着悠久的历史,更是被校友称呼为“独立日”。进来的时候,你可以什么都不懂,但是你走出去了,你就要独立,你就要长大。
学生座位区后有一道篱笆,学生家长们纷纷站在这道篱笆外,由于家长区域的地势比较高,他们也可以轻易地看到毕业典礼的全过程。
几分钟后,穿着湖蓝色学士服的校长排众而出,站在讲台中央的立桌前,他清了清嗓子,台下立刻鸦雀无声,但是所有人的脸上都带着轻松的笑意,对这位年迈校长的尊重是作为即将离去的学生们对这座学校力所能及的敬意。
校长的头发斑白,可是一身湖蓝的他却显得神采奕奕,他的背后是庄重的国旗和校旗。
“今天是个好日子,我相信你们也这么认为。很多人一定想知道,为什么我今天会穿着和你们一样的蓝色院士服,而不是紫色的博士服,因为那才符合我的学位。我想说,这并不是因为我渴望年轻个五十岁岁,我想追恋青春,不是这样的。而是因为,我始终认为我很年轻,并且正在年轻着,我始终以一个年轻人的进取心态和年轻人的执着来专注做我的事情,所以我一干就是三十多年,但是我的内心依然丰盈,我的心态依旧保持年轻。”
台下掌声不息。
“其实还有一个原因。”
“很多人都以为,蓝色的院士服只是一个起点,之后还有棕色的、黑色的,甚至是紫色的承认你更高学识的院士服在等着你们。但是,今时今日,我穿着这一身为你们而设的蓝色院士服,我觉得一点都没有低损我,我反而觉得受之有愧、受之惶恐。因为我怕我所学、我所知,配不上这一身衣裳。”老校长语调沉重地说。
在座的学生和家长们陷入了深思。
“其实你们这三年在华伦一中所学到的,远远比想象中的还要多得多,这就是我惶恐的原因。除了化学、物理、数学、生物、地理、历史等等,你们还在这里学到了很多书本里没有的东西。甚至很多黑袍院士都不明白的东西你们都领略过了,他们不具备的,你们当中很多人都具备了。”
很多人的很好奇,有什么东西是黑袍院士不会的,却是他们这些高中毕业生会的。
“你们应该感谢高丽娜老师,因为她教会了你们仁慈,”校长回头示意,只见一个长发娴静穿着褚红色旗袍的女老师微笑着站在人群中微微点了点头,“这是多么高贵的品质。”
“你们还应该校工老吴,因为教会了很多人如何耐心地种活一盆花。”一个有着酒糟鼻的老头不好意思地招了招手,觉得校长太抬举自己了,但是此时的掌声已经出乎他的意料了。
“你们可别忘了每天吹哨催你们起床的老师冯相远,听说冬天的时候你们意见很大,还偷偷叫他‘黑哨’”台下响起了捂嘴的偷笑声。
“此处该有掌声!”台下的学生们此刻由衷地为这位每年冬天五点多起床,抹黑走进寝室楼,挨个楼道吹哨喊学生起床的老师鼓起了掌,为了这个看似简单又惹人嫌的活计,这位平凡化学老师住进了教师寝室,半个月才有一次假期好好见见家人,好好做顿饭。冯相远老师此时笑得很真挚。
“还有,你们最应该感谢这仨年来你们身边的同学、你的对手们。是他们教会了你该如何去公平竞争,公平竞争是华伦一中学子精神中闪光的一部分!”校长抑扬顿挫地说,“现在,请把最热烈的掌声,给台上这些陪伴了你们这么多日夜的老师和教工们!以及和你们在这三年里合作过、竞争过的同学们!”
所有学生都激动地拍着手,场外地家长们也不由自主地鼓掌起来。
等到掌声稍歇,校长神色一凛,大声喊道:“现在,请你们所有人站起来!”
学生台上哗啦啦的起立声响成一片,一片湖蓝色的光彩在阳光下熠熠。
“接下来,请把你们有生以来,最畅快淋漓,最有力的掌声,送给这三年来,一次次在失败与总结中挣扎,一次次在放弃与咬牙坚持中拼搏,在一次次自我怀疑和自我肯定中痛苦,最后锻造出的一个,永不言败、愈挫愈勇的自己,好吗?”老校长抿着嘴,饱含热泪地高呼着。
所有学生都激动地挺直了腰,用尽全力拍着手,眼里有泪花,不是因为把手掌拍红的缘故,而是这是人生中故事最多的三年、最拼搏的三年、最争分夺秒的三年、最不想留下遗憾三年,甚至把半辈子的质疑、泪水和坚强都用在了这里,他们在为这过去的三年里的自己而鼓掌!
给自己的生命以固执地肯定!
待到学生们激动的情绪缓和了一些后,校长继续道:“本届的毕业生代表,相信大家一定是很熟悉的,她的成绩有目共睹,她的能力还在我们的校园之外。在她高二的时候,她就已经通过了华伦大学的基因生物学的学业评测!有请本届毕业生代表,谢雨绯同学!”台下的掌声雷动,无数人吹着口哨,家长们也拍手致意,站在台上老师们也纷纷拍手微笑着,来欢迎谢雨绯上台。因为能被选为独立日学生代表的,无一不是同龄人中最出类拔萃的人,而且有且仅有一个。
只一个,就足以镇住整整一届的巅峰学子。这是校长对一个学生未来成就的预期,能够成为独立日学生代表的,日后多数都成了风云人物,校长的眼光,很少有出错的时候。
一整个早上都没见过谢雨绯,人群中的顾城毅也在翘首期待着谢雨绯的出场,这是一场盛大的告别,她怎能缺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