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城毅径直走向超市,旁若无人地进了大门。里边的劫匪诧异地看着面不改色的顾城毅。
他手还紧紧地攥着那个女子的手腕,那个拥有仙女般容貌的姑娘眼角带着泪,求助地看向顾城毅。
然而顾城毅只是背对着他们,仔细地凝视着饮料自助贩售机里五颜六色的饮料罐头,嘴里还喃喃地念着什么。
络腮胡的劫匪虽然不想节外生枝,可是心里还是不忿,老子正在这里打劫呢,你一个毛头小子大摇大摆地走进来,目中无人地去买饮料是不是也太不把自己当一回事了?
一想到这里,心里就有说不出的愤怒,于是劫匪瓮声道:“喂,我说那边的小子,你TM哪来的啊,在爷爷面前那么嚣张,信不信一会儿我削你几根手指?”
一旁围观‘仙女姐姐’看向顾城毅的眼神也担忧起来。
顾城毅弯下腰,隔着玻璃,怀念地看向橱柜里的各种饮料:橙子汽水、葡萄汁、可乐、雪碧。。他的手掌贴在玻璃上,语气平静地说:“嗯?是问我吗?我刚从人间地狱里出来。”
那个劫匪怪异地笑着,就好像看着一个有孤胆英雄情结的弱智:“小子,你是吃错药了吧?还是电影看多了?还刚从地狱出来?我TM还刚杀了泛亚之神洛千伽呢。”
“咣当”一罐碳酸饮料滚落到置物槽里,顾城毅一丝不苟地拉开拉环,新鲜的气泡从孔内涌出来,他欣喜地看着这罐饮料,然后仰面饮下,喉结不断耸动,感受到气泡在他的体内不断破裂,他舒服地哈了一口气:“曾经的我傻傻认为任何人都有按照自己意愿活下去的权力,现在我开始动摇了。譬如说你这样的人,在本质上和粪池里的蛆虫并没有什么两样,并没有存在的必要,我完全可以代为清理。”
“呦呵,小子你喝多了吧,你以为你是谁?这么和爷爷说话。”劫匪冷笑地说,他松开了攥着女子手,晃了晃手里的匕首,朝着顾城毅走去。
顾城毅手里拿着喝到一半的可乐,转过身,面对着正杀气腾腾地朝自己走来的劫匪。
顾城毅的目光停留在那个女子身上,然后又艰难地挪开:曼妙的身材,绝美的容颜,真是一个多瞧一眼都会中毒的尤物啊!
危机来临,顾城毅的注意力又回到了劫匪身上,就在对方距离她他三米半的时候,他水平伸出手,捏扁了喝了一半的易拉罐,在它自由落体的时候用力一脚踹向对方!
面对朝自己面门飞来的罐头,劫匪的第一反应是躲避。这正中顾城毅的下怀,顾城毅一个箭步上前,在对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一脚狠狠地蹬在对方的胸口,劫匪直接被蹬飞了出去,后背撞碎了烟酒柜台,斜靠在玻璃碎渣中。
一击得手的顾城毅也是一个趔趄,他稳定身形后从一旁的冰柜里拿出两瓶冰啤酒,气势汹汹朝地快步朝劫匪逼近。顾城毅的心里有一团火在燃烧,他不停地说服自己:“我不是整天贩卖爱与和平的人,善良也是要区分对象的!”
劫匪被顾城毅窝心一脚踹地胸闷不已,刚缓过劲来就面对顾城毅当头砸下的啤酒瓶!
还陷在坍塌玻璃柜中的劫匪,下意识地用手臂去抵挡,带着凉意的啤酒瓶敲在手臂上直接破碎,顾城毅握着瓶颈往下一划拉,锋利刺的玻璃直接在对方手臂上连皮带肉的剌下两道伤口。伤口在冰冷的啤酒冲刷下竟没有强烈的痛感!被这冷意一激,劫匪也凶性也苏醒了过来,肾上腺素加速分泌,一下子就变得悍不畏死起来,他握紧手里的匕首就朝着顾城毅的胳膊一划!
顾城毅下意识地后仰躲过了这一击,而在后仰的过程中他的右脚再次踢中了对方的小腹,且并左手的啤酒瓶狠狠地脱手而去,砸向对方的额头。
“嘭”地一声,啤酒瓶在劫匪的面部炸开了花,顾城毅在对方受伤掩面的同时,自己也倒在了地上,但是他很快爬了起来。趁你病要你命!顾城毅冲上前去左手掐着劫匪的脖子,右拳用力地砸向劫匪的面颊,他的每一圈都是体内暴力因子的宣泄,他已经被压抑得太久了!他迫切需要发泄出来!顾城毅面容扭曲,一连砸了六七拳,每一拳都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一直砸到顾城毅的拳头都隐隐作痛,而面前的劫匪脸上已经是鲜血横流了。
顾城毅的暴力和果断让背后的女子看得胆战心惊,在她严重这个突然暴走的男孩子和那些越狱的重刑犯并没有什么区别,她颤颤巍巍地扶着门框,用一种怜惜的目光看着顾城毅的背影。
顾城毅看着面前神智模糊的劫匪,蔑笑着摇了摇头,轻而易举地夺过那把匕首,顾城毅看着柜台旁那个被劫匪被刺破手掌的收银员正捂着鲜血淋漓的手掌惊恐地看向这里。顾城毅把染血的匕首递了过去,点点头,用一种鼓励的眼神看着男性收银员:“这把刀你拿去,他是怎么对待你的,你就怎么去对待他!这是他应得的报应,你明白吗?”
营业员复杂地看着顾城毅手上的血,和血手上的匕首。那把匕首上还沾染着自己鲜血,他剧烈地摇着头,眼神里充满怖意,他整个人都颤抖起来,原本的对劫匪的憎恨完全被新的恐惧所取代。
他哆哆嗦嗦地看向鼻血和眼角都流血的歹徒,明明此时劫匪已经很虚弱了,可是刚才想要报复的想法瞬间都蒸发不知所踪。而内心的挣扎、犹豫和恐惧,却越来越重。
顾城毅诧异地看着眼前收银员,按理说原本在这里做着普通工作的营业员,在骤然经历了巨大的变故,经受了与自己职责完全按安不相符的危险,还被严重伤到了手掌。这需要一笔巨大的医疗费,还很有可能留下后遗症,所以他应该对这个劫匪是很愤怒很憎恨才对,可是。。对方却表现地如此懦弱。
顾城毅恨铁不成钢地骂道:“拿去啊!想什么呢?你就是往他胳肢窝上挠一挠也好啊!给我证明你是个男的可以不?你是哑巴吗?”顾城毅的声音越来越愤怒,继而转为一种悲哀的腔调。
收银员紧咬着牙关,整张脸都扭曲了起来,鼻涕也流了下来,喉结发出“咯咯咯”的声响,他剧烈的颤抖着,手掌和鸡爪一样抽搐,眼神里全部是恐怖和抗拒。
最后他大叫一声,猛地跪在地上,一个劲地朝顾城毅磕头,额头撞在地板上“笃笃笃”地响,“放过我吧,求求你们放过我吧!”他哀嚎道,他哭喊着,眼泪吧嗒吧嗒落在地上,哭到后来又剧烈地咳嗽起来,脸色赤红一片。
这算什么?可怜人必有可恨之处吗?顾城毅失望之余感受到彻骨的寒冷,这就是这个时代的人吗?如此的懦弱,苟且,面对不公平,只能跪下来向不公平的始作俑者不停地磕头,完全拿不出半分对视的勇气。天天宣传的泛亚人的铮铮如铁的脊梁骨,和嫉恶如仇的性格,到底是什么时候变成对恶势力的无休止妥协和逆来顺受的?
哀其不幸,怒其不争?顾城毅惨笑着,连他自己的身躯也颤抖起来了,真是可笑又可悲的人啊。
他忽然想起李贺从卡罗琳手里接过屠刀的场面,和眼前的一切是何等的相似?同样的遭遇社会和命运的不公,一个选择走向黑暗,哪怕未来万劫不复也要紧紧拥抱漆黑的力量,将每一寸的血肉腐烂为复仇种子生长的养料,哪怕双目失明,哪怕失去一切,也要最后一次将命运紧紧握在手中!
而另一个人,此刻正像一坨扶不上墙的烂泥一样,空有一副骨架,和一堆会行走的肉,只会泪涕横流地在这里下跪磕头!
也许人与人天生就是不同的,就算武装到牙齿,就算把基因改造得和神一样,他还是一个彻彻底底的弱者!他的身、心,都没有成为一个强者的信念和勇气。
顾城毅忽然有了一个奇怪的念头:“原来,选择拥有力量,竟需要莫大的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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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如果连为了正义而反抗的勇气没有,那你不必再指望他什么了,节约你的怜悯,节约你的憎恶,因为他就是天生的被统治者。
顾城毅的看向收银员的眼神慢慢冰冷:“你就是再窝囊,也请你打个电话联系ZMA的外勤组的警力好吗?”在柜台内部正磕着头,身抖如筛糠的收银员完全没听见顾城毅在说些什么,只是一个劲地磕头。
看来这个家伙是指不上了,顾城毅转身看向一旁的女子,却发现对方已经不知所踪,这让他有些怅然若失。
顾城毅皱着眉头想去找捆绳子或者胶布先把这个劫匪给固定起来,就在他举目四顾的时候,那个劫匪突然睁开了眼睛,他的眼睛里有深红色的充血斑点,此时喷薄着复仇的目光!他一把抢来柜台上的匕首,三步并作两步,狠狠地朝顾城毅的背后捅去!这一下如果捅实了至少也是大出血,如果伤到内脏后果更严重。
顾城毅隐隐后了不好的预感,但是匕首已经距离他咫尺之遥,完全来不及反应了。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一条奇快无比的小腿凶狠地抽在劫匪的面颊上,一时间他的五官顿时扭曲变形,整个人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给带了出去,在撞翻一个货架后余势砸碎了一旁的玻璃柜台,受此一脚后劫匪直接出气多进气少,眼看就要活不成了。
顾城毅猛地一回头,看见苏珊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他的背后,她的眼神如常,对顾城毅摊了摊手,然后环顾四周惊讶地说:“噢,天呐,这里怎么会这么乱?还能正常营业吗?”她小心翼翼地走近柜台,用指甲点了点碎玻璃,朝着里边痛苦流涕的小哥说:“嗨,小帅哥,你在捉迷藏吗?你这里卖不卖土鸡蛋的?”
收银员小哥抬起一塌糊涂的脸颊,瞥了一眼苏珊,然后又继续掩面嚎啕大哭。
“嗷呦,你这里是不是黑店来的?你这是要碰瓷吗?”苏珊回头瞥了一眼顾城毅,“还不快跟我走?你妈喊你回家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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汽车行驶在华伦市的A区,这里的是华伦市的5个划区中最富裕的区域。一纵一横的姚江和甬江将华伦市划分成了四大块,而两江交汇之处就是A区,这里高楼林立,堪称寸土寸金。顾城毅看着车窗外华灯初上的街市和如织的人群,久久不语。
苏珊把着方向盘,对着顾城毅说:“熟悉吗?”
“很熟悉。最近在梦里我时常回到这里,每次都被抓回去。”顾城毅倚着车窗,笑得很复杂,但是眼里有希望的光。
“美吗?”
“很美。在夜晚再也没有比成片的灯光和密密麻麻的人群更让人安心的事情了。”
苏珊点点头,语重心长地说:“我想说,其实一个人不只有一个生日。”
顾城毅漫不经心地问:“你是说阴历和阳历?”
苏珊摇摇头:“当然不是指这个。譬如说,当一个改过自新的犯人服完刑,走出看守所的那一刻,他获得了新生。当一个落水的人几乎要溺毙的时候被路过的好心人奋不顾身地救起,他也获得了新生。当一个人从寒冷不见底的深渊中被一双双温暖的手拉起,在他重见天日的时候,他也获得了新生。
这是他们新的生日,而且这一刻比出生的那一刻更加重要。因为你无从决定自己何时何地出生,但是你可以在未来的某一点,剥下伤痕累累的躯壳,选择让自己涅磐重生。
人们总是在纪念自己的出生日期,等着收到这样那样的礼物。却不去铭记更加重要的,改变自己一生的重生时刻,并作为纪念。”
顾城毅看向苏珊的侧脸,苏珊转过头,温暖地一笑:“今晚我给你做柠檬鲈鱼吧。”
车子渐渐驶入A区的别墅区,这里树木葱笼,凤凰花热烈地开着,“家。我终于回家了。”顾城毅闭上眼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