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柳暗花明
一
教务处门口黑板通知：星期四下午语文组的教研活动是由田民老师第一节在78班上教研课，希望没有课的老师前往听课，然后集体评课。
78班的教室里坐满了人，连走廊上窗台前都挤满了人。田民今天所讲的内容是鲁迅先生的杂文《论“费厄泼赖”应该缓行》。田民在简要地介绍写作背景之后，就出示小黑板，要学生带着问题去看书，然后准备讨论发言。小黑板上的问题是：
1、“费厄泼赖”是什么意思？鲁迅先生为什么主张要“缓行”？
2、鲁迅先生是从那些方面来组织材料的？
3、“‘费厄泼赖’应该缓行”与“打落水狗”有什么联系？
整个一堂课，老师讲的少，学生动手、动脑、动嘴的时间多。讨论非常积极，课堂气氛非常活跃，学生争相抢着发言，以至一堂课在不知不觉中就很快过去了。老师只是在快要响起下课铃时才挤着点时间作了一个小结，表扬了学生思维很活跃，对有些问题的思考很深入，认识也很深刻，但是还因为对课文不太熟悉，所以对有些问题的理解还不够准确，请学生们利用课余时间再继续钻研课文，对课文钻研得越深入，你的理解就会越准确，请大家作好充分的准备，明天继续讨论。
课就在这意犹未尽中下了，学生又在这充满期待地盼着下一堂语文课。
评课在学校的小会议室进行，组织评课的是语文组长杨老师，参加的人员除了语文组的全体老师外，还有学校部分行政人员，另还有一些其他学科的老师。
主持人杨老师先作了一个简要的介绍，说明这是一次教研活动。既然是教研活动，就应该在教学研究上敢于做一些尝试，敢于做一些探索。什么尝试、探索，说得形象点就是摸着石头过河，这摸着石头过河有可能顺利地过了河，能顺利过河那就是成功；也有可能过不去，过不去那就是失败。今天田老师作了一次大胆的尝试，刚才在听课的时候老师们有很多的议论，现在就畅所欲言，各抒己见吧。
主持人很聪明，他的这个开场白既不亮明自己的观点限制他人的思维，又能给自己留下退路，真能做到进退自如，更难得的是还富有启发性，把空间留给了在座的每一位。
主持人的话音未落，沈晓琳就抢先发言了。“今天听了田老师的课，学了很多的东西，他的那种驾轻就熟、从容不迫的教风是我想学却是无法学到的；他那适当的引导，恰到好处的点评是我望尘莫及的；他那优雅的谈吐、机智而妙趣横生的语言我是佩服得五体投地。他那少量的点拨，就能激起学生强烈的求知欲望，就能激起智慧的火花，这是我想做但是无法做到的。我虽然教书也快三年了，从初一教到初三，课堂就越来越沉闷。初一时学生抢着发言，只要提问，学生的手就齐刷刷地举起来了；到初二时，还偶尔有几个举手的；但到了现在初三，想要他们举手，简直是天方夜谈。原来我以为只有我教的班是这样，后来我和其他老师谈这种现象，他们大多有同感，并且把这叫着“青春期的逆反综合症”，说是随着年龄的增大，年级越高要学生上课发言的难度越大。今天听了田老师的这堂课，看了学生这么积极踊跃的发言，我在反思，是不是自己的教法不对头，压制了学生的积极性，所以课堂变得沉闷，而学生也就厌学了。田老师请你教教我，指导我如何走出这教学的误区吧……”
教务主任陈翠华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如果发言的沈晓琳不是沈校长的女儿，那她早就会打断晓琳的发言。听到说要田民如何教教她时，觉得再也不能等了，必须指出这堂课存在的问题，让大家有个清醒的认识，决不能让这些年轻人误入歧途。她清了清嗓子说道：“语文组积极开展教研活动这是非常好的事情，但是教研活动应该以提高教学质量为前提，应当向课堂要效率。我们现在只能移植别人成功的经验，不能去自己另行一套，自我探索，自行实验呀。你们要知道，我们承担不起。今天听了田老师的这堂课，使我感触良多。第一，这样的课堂能够叫课堂吗？学生自由散漫，有的像好玩似的，想站起来就站起来，想坐下去就坐下去，目无纪律；第二，这堂课的教学目的是什么？到底要完成什么任务？可以说不但我们听课的不清楚，执教老师清楚吗？我看也不清楚。你们现在问他，他能说出这堂课完成了什么任务，实现了哪些目标？你们想想，一堂连执教者自己都不清楚应该完成哪些任务，实现哪些目标的课，能成为一堂像样子的课吗？你说，这样的课要学生干什么？学生又能干什么？以其昏昏，真能使人昭昭吗？第三，教学环节的问题，这也是我们反复强调的问题。你们看，刚才这堂课怎样体现了教学环节，只是随心所欲，一顿乱来，就是下课铃快要响的时候，还是由学生在那里乱扯。这样就像一篇作文，连结构都不完整的作文，能够成为一篇好作文吗？当然，我作为教务主任，在我们学校出现了这样的课，我是有责任的……
陈翠华的发言，导致了整个会场的沉闷，从她所说的来看，已经不存在什么讨论了，似乎就已经成为了对田民这堂课的评判。很多老师感到窝火，但是又不好当面来反驳。杨老师看到这场面，觉得自己如果不站出来替田民说话，那以后语文组任何教研活动都不可能搞了。他明白自己肩上的担子，而且是责无旁贷。
“刚才老师们的评课非常好，大家能畅所欲言，说出了这堂课的很多优点，也指出了存在的问题，我在这里不想多作评论。”他说到这里，略似有顾忌地稍微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我对田老师能激发学生兴趣这一点很欣赏，正如刚才沈晓琳老师所说的，我也有这样的困惑，为什么我们教的学生在课堂上越来越不爱发言呢？真的是学生不愿意讲，还是我们启发、引导不得法，还是我们表扬、鼓励得太少，甚至是否定太多、挑刺太多，导致学生不敢讲，‘万马齐喑究可哀’呀。语文学习，学什么呀？原来只强调读和写，还有的只把它归结到写一个方面，那都是很片面的，现在不是有人提出‘读、说、听、写’四个方面吗？应该说这个提法才是全面的，也是社会才认可的。当然我在这里不想展开讲得太多，我想现在还是再来听听田老师是怎样设计这堂课的。”
陈翠华听语文组长杨老师这么一说，就有些来气，气他不维护自己的权威，还为田民开脱，再听到要田民来谈这堂课的设计，这不是明摆着要他来对付吗？尽管她气打不一处来，但是又不便发作，只好强忍着听田民发言。
“《论“费厄泼赖”应该缓行》是鲁迅先生的一篇杂文，时间距离我们已经有半个多世纪了，学生对那时的背景也不甚了解，再加上鲁迅先生思想的深刻，思维的活跃，所以学生初次接触这样的文章，难度很大。根据这些实际情况，我在设计这堂课的时候，首先考虑的就是如何让学生快速地熟悉课文的主要内容，基于这一点，我就设计了第一道题，（即‘费厄泼赖’是什么意思？鲁迅先生为什么主张要“缓行”？）第一个问题容易回答，只要看看注解就知道，但第二个问题就不那么容易了，不但要看注解，而且还要读课文，并且还要能快速地从课文中筛选出信息，归纳总结才能得出结论。学生真的要是能很好地回答这个问题，那说明他们对课文内容就已经掌握得差不多了。尽管在课堂上表现出来的不尽如人意，但我觉得能让他们讲讲也是好的，证明他们在想问题，最起码的也就能证明他们在积极思考，从而达到了对课文熟悉的目的。
田民停了停继续说道，“因为考虑到第一道题的第二个问题难度比较大，想要把理由阐述透彻不容易，于是就设计了第二道题来帮助学生理解。第二道题只要学生对课文熟悉，就比较好回答了，这样我设计的目的就基本达到了。至于第三道题（“‘费厄泼赖’应该缓行”与“打落水狗”有什么联系？）这已经很具体了，学生在讨论发言中已经谈透了这个问题，只是我没有总结罢了。我觉得我先不急于帮他们做总结，这样可以更大地激发他们的积极性，让学生多去看课文。当然我这设计只是过多地考虑了学生，能在这阅读和交流中提高筛选信息、归纳概括的能力以及口头表达的能力，确实没有考虑课堂是否完整，但是我在这里说句大言不惭的话，我觉得能够留些让学生思考的余地，倒是我这堂课的最大的亮点。
大胆的探索，本可以结出丰硕的成果，但因为某些权势的压制导致探索难以进行。田民将他这种尝试的心得写成一篇论文，获得了省教科所的一等奖，并且在省级教育刊物上刊登了出来，获得了一致的好评，但这种方法却在它的诞生地不能得以采用，当语文背上“误尽苍生是语文”的骂名之后，人们才意识到语文教改的重要性和迫切性。
二
沈晓琳虚掩着房门伏在桌上备课，妈妈端着茶杯轻轻地推开门进来看女儿备课。看到女儿那样专心就不想打扰她，便想退出门去。沈晓琳知道是妈妈进来了，平时她在看书、备课的时候，妈妈经常轻轻地进来陪在身边，她在家中最亲近的就是妈妈。今天看着妈妈刚进来就要出去，知道妈妈肯定是有话要说，于是回过头来轻轻地喊了一声“妈妈”。妈妈知道已经把女儿惊动了，又走回到她身边，说：“我刚看你那么专心，本不想打扰你了的……
“您有什么事？”
“今天是奉你爸爸的命来和你谈事的。”
“妈，您有什么事就直说吧，还要这样拐弯抹角干什么呀？”
妈妈脸色变得凝重起来，说：“你爸爸要我来了解一下你喜不喜欢一个人？”
“谁呀？怎么这样神秘兮兮的。”
“就是原来经常来我们家打牌的那个秦老师。”
“爸爸要问这个干吗呀？”
“你不知道，他已经升为副局长了。”
“他升副局长与我有什么关系？”她停了停又补充道，“妈，您又不是不知道，我是最瞧不起他那样的人的。真本事就没有，而只是会钻营。”
她们母女俩平时关系是非常融洽的，虽然有时对事物的看法不一致，但是都能善于听取对方的意见和看法，达到相容、相通，正因为这样，她们也就可以无话不说。
“你也别把话说得这么难听，告诉你，在现实生活中，本事也是多方面的，有的人会读书、做学问，有的人会教书，也有的人会搞关系走后门，而往往那些会搞关系走后门的人过得还潇洒些。别以为自己是考进大学的就瞧不起像他们那样的工农兵大学生，而他们那时侯能去读书，都是有关系的。再说他们去读书前都有过一些社会经验，他们的社会适应能力还更强些，这次他能当副局长就能够说明一些问题。”
“妈，您今天怎么啦，您怎么要在我面前夸他呀，您对我说这些到底是为了什么呀？”
“你爸爸觉得他这个人挺不错，他要我问问你的看法。”
“我早就讲过，我是最瞧不起他这种人的。本身在大学里没有学得什么东西，现在参加工作了也只是混日子，根本不读书，不晓得自己挤时间去弥补自身的不足，一有时间就和那些老的混在一起打牌、聊天，这样不学无术将来怎么在社会上立足？”
“你不要把他看扁了，他还是有他的长处的！”妈妈说这句话时，不自觉地将声音提高了些。
“是的，你们看到他当副局长了，就以为他有蛮大的本事，有蛮硬的后台，于是就想和他攀亲戚，这是将婚姻作为政治的附庸物，将子女的前途来换政治的保障……”她越说越激动，最后她站起来看到母亲那沮丧的神情，意识到自己说得太重了，于是压低声音尽量平静地说到，“秦老师他自己原来就给我讲过，他的一个同学在市里的某所中学，学校已经不给安排课了，原因就是像他自己上课一样经常出知识性的错误。你们要问我的看法，我还是那句话，我是最瞧不起他这种自知能力差又不好学的人。”
妈妈知道一时说服不了女儿，于是走出了房间。
沈晓琳又安静下来看书备课了，但她总觉得不踏实，似乎总要找个人商量。于是拿着书和备课资料下到一楼去找田民。
田民的房间正在沈晓琳的楼下，自从易励志搬出去以后就一直是一个人住着。他也将房间作了精心的布置，进门的左边摆着一张床，床前一张书柜，柜里整齐地摆满了书，在书柜的两边挂着“有关家国书常读，无益身心事莫为”的对联，南边靠窗子摆着一张书桌，桌上整齐地摆着一排书，靠书桌的里边还摆着一张学生用的条桌，上面也是垒满了书，还有几个厚厚的教案本。书桌的右边有一张通向阳台的门，阳台与走道相连。在两张门相连的墙上，张贴着一幅由石书志书写的《陋室铭》。
田民在房里看书，看到沈晓琳抱着书进来了就要她把书放在桌上，并听她说明抱这么多书来的意图。因为星期四的教研活动全语文组的老师都要来听沈晓琳的课，现在她拿主意不定，特意来请教。她准备讲范仲淹的《岳阳楼记》，这是她非常喜欢的一篇文章，虽然全文早已能背诵，但是对照注解认真地看了两遍，也查阅了一些资料，还是不知道如何下手。
田民听了以后，就发表了自己的看法：“我觉得备课应该首先明确任务，也就是说一堂课到底准备做一些什么事情。我们通常说的备教材，老师不但要熟悉教材，做到烂熟于心，更重要的是要知道如何切分教材内容，通过最佳途径，用最有效的方法（当然这是受备课老师的眼界和能力制约的）让学生准确地把握课文内容，在准确理解的基础上加深印象，也就是要促使学生留下深刻的印象，以至以后一提起这堂课或者是这篇课文有深刻的印象，有的学生回忆起这堂课的情景仍历历在目，有的能引用一些词句，或是背出一些段落，或许还能说出一些看法或感想来，让文章的精神影响学生。”田民见她频频地点头，又接着说，“除了备教材外，还应该备学生，也就是备听课对象。那些优秀教案可以参考，但是不能搬用。因为对象不同，学情不同，所讲的内容、所用的方法都应该不同。只有有的放矢，才能收到理想的效果。”
“您觉得我怎样处理课文比较好？”沈晓琳插话到。
田民看着她，以询问的口气问道，“你们班的学生，平时在课堂是否活跃，讨论问题是否积极？”
“那都一般，到初三，现在是都不大爱发言了。但是还有几个学生是比较能讲的。”
“根据这样的情况，你可以设计几个带有启发性的问题，来激发他们的兴趣。”
田民接着说道，“再就是备方法，不同的内容，应该采用不同的方法。对知识性的的内容应以介绍与练习相结合的方法，如写作背景、作者生平这些可以采用幻灯投影的方法，这样既可节省时间，也可以增加趣味性。如果再能插入一些图片，那效果可能会更好些。”
“对于字词的读音和解释可以采用读写结合的方法，字词的读音也可以用幻灯机打出来，配以朗读练习。在读准生字新词后就可以让学生读，要让学生多读课文，多看注解，结合注解来理解课文。老师应该是引导者，是课堂的组织者，是高明的导演，不能只作播音员——上课就不停地讲。老师讲多了有什么用，最多给那些认真的孩子把食物嚼碎喂进他们的嘴里，但是你说说谁愿意吃别人嚼过的馒头？所以老师只有在备课时多想办法，将各种知识转化为各种训练，让学生在训练中增长知识，增长才干。所以说本领是练出来的。
“《岳阳楼记》这篇课文不长，全文只有368个字，我想在教学中能不能采用这样的方法：先由教师范读全文。你本身有这方面的优势，当堂朗读会比放录音效果更好些，既有示范性，又有亲切感，能收到更好的效果。接着可以用灯片对写作背景和作者作一些必要的介绍。还可简单地介绍一下藤子京与范仲淹的关系，以激发学生对学习课文的兴趣。然后作一些必要的疏通。再让学生将课文中描写的两种情景作比较朗读，通过朗读来理解作者的忧乐观。
在田民的逐步引导，逐步解答下，沈晓琳也就渐渐清楚，知道一堂课应该解决一些什么问题，回到家里很快就写出了教学详案，但是灯片制作还没有制作过，于是将写好的教案又拿给田民看。
田民打开教案就被她的导入吸引了。“我们中华民族，历史悠久，优良传统源远流长。有‘贫贱不能移，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的民族气节；有‘路曼曼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的探索精神；有‘**************’的自信；有‘先天下之忧而忧’的忧乐观；有‘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的献身精神；有‘未卑未敢忘忧国’的主人公意识；有‘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责任感；有‘碎骨粉身浑不怕，要留青白在人间’的坚定信念；有‘砍头不要紧，只要主义真’的为真理而勇于献身的精神……正是这些伟大的精神和信念，构筑了中华民族的优良传统，今天我们就来学习‘先天先天下之忧而忧’的忧乐观。”田民越看越激动，觉得概括得非常好，但是作为导入语又似乎太长了点，真正要裁减又难以割舍。田民看完整个教案，觉得写得非常不错，于是又帮她制作起灯片来。
制作的第一张灯片就是把导入语抄录上去，他建议不但要把这导入语放出来，而且还要学生齐读一遍。
在胶片上写字是一件细致的活，但是六张胶片还是很快地制好了，而要画插图就不那么容易了。田民找出“岳阳楼”图集，对着主图在胶片上画起来，但是因为在胶片上画画，运笔不畅，画出来变形厉害，正在感到为难时，石书志来了，告诉他们可以将胶片放在原图上描摹。
三
星期四下午，沈晓琳的课如期进行。来听课的老师不但把教室后面挤满了，就连过道都挤满了。当然有些人名曰是来听课而实际是看了她父亲的面子来捧场的，但是他们都没有想到她的课会这样吸引人。
评课在二楼小会议室进行。三十多个座位的会议室早已座无虚席，有的是两个人挤一张椅子，有的是靠墙边站着，连会议室的走廊都站满了人。教务主任陈翠华来了，沈国荣校长也来了。评课仍然由语文组长杨老师主持。刚开始时，会议室里闹哄哄的，随着主持人的一声“请大家安静”，会场很快就静了下来。主持人只是简短地作了个开张白，就把说话的机会留给了在场的人。
陈翠华抢先发言：“我今天很高兴，这不止是为听到了一堂好课而高兴，更是为晓琳能这么快速地成长而高兴，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沈晓琳是在她手上高中毕业的，这也是她值得炫耀的一点，沈国荣为了感谢她，所以提拔她当了教务主任）。今天晓琳这堂课上得很好，第一是准备充分。你看那教案写得多详细，而在讲课时都能背出来，所以讲课的时候就非常自如。这一点，可以作为我们年轻人的榜样，而我们有些年轻人我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备的课，有的一个教案连一版都没写满（陈翠华拿起沈晓琳的教案翻了又翻，数了又数），整整六页。具体到什么时候，怎样提问都写进来了。所以说只有作好扎实的准备工作，才可能把课上好。”
她说到这里，故意停顿了一下，看到有几个人在那说小话，就装着清嗓子“嗯”了一声，接着说，“第二是课堂结构紧凑，环环相扣。从导入到范读，从语基落实到逐句梳理，从情景朗读到深入分析，最后到课堂练习，作业布置，一个环节紧扣一个环节。课堂就应该这样……
沈国荣听到这些，心里比吃了蜜还甜，但是他不便于做声，用眼睛扫了会场一眼，见大家都听得很认真，也就继续听陈翠华发言。
“第三，电教手段的运用，不但激发了学生的学习兴趣，而且还大大地增加了课堂的容量。
“再有就是基础知识的落实与老师透彻的分析相结合，这样逐项逐项地落实，使学生大有所获……
陈翠华已经作了一个似乎全面的发言，其他人再想多挖优点很难了，但是大家还是补充了一些优点，总的是只要能挂得上号的优点都被大家讲到了，似乎这是一堂完美无缺的课。
大家心知肚明，有些人这样讲沈晓琳好，实际是想借吹捧沈晓琳来讨沈国荣的欢心。主持人觉得这样的风气对教研活动的开展很不利，有责任予以纠正，他说道：“我发现我们评课时讲优点是挖掘得透彻。”有些人听他这样一说，就偷偷地发笑，觉得他迂腐，还有个别人在下面干脆低声地说“迂腐”。
他不理这些，继续说道：“当然优点是要挖掘的，只有优点挖掘得充分，大家才会明白怎样做的好处，我们才会更快地提高，从这个角度来说充分挖掘优点对我们大家都是有益的。但是我们评课总不能只说优点，似乎看不到缺点，这是不客观的，说重一点是不负责任的。”
太不识趣了，有人在下面嘟噜到。他停了停，也没管别人的议论继续说道，“执教者是最想听不同的意见的。我不知道你们是怎么想的，反正我是这样想的。我上课后，尤其是上研究课后特别喜欢听批评尤其是建设性的意见。那批评意见非常难得，那是实实在在地在帮助我们，给我们指出了努力的方向，我想沈老师也会和我的想法一样……
他的这一番话说得沈老师直点头。他给沈老师提出了两条建议，一条是使用幻灯机后应注意关机，不能让它开着，那样容易烧灯泡。第二条就是老师的分析还是讲得太多，有些问题老师生怕学生不理解，于是老师包了全讲。其实有很多问题是可以让学生看书，然后老师再稍加点拨就可以了的。如果能在老师的引导下让学生自己分析得出结论来，那效果肯定会比老师包打包唱的效果好得多。”
田民也给她指出了两方面的不足，一是在讲解课文时，对重点词语没有真正落实，如“然则”“微斯人”中的“微”等词语。二是学生还是读少了，如果一堂课下来学生能够背下全文，或者是在下课时学生能齐声背诵着课文，那效果可能会更好些。
语文组长见大家讲得差不多了，于是开玩笑似地说：“晓琳，我给你浇了盆冷水，不好受吧？”
“哪里，哪里！谢谢各位师长对我的关心和帮助，在这里我尤其要感谢杨老师您和田老师，是你们的精心指导，我才能比较好地完成了教学任务。你们是非常优秀的导演，而我只是一个刚出茅庐的演员，很多地方没有很好地贯彻导演的精神……
“沈校长，请接电话！沈校长，请接电话……”办公室的小李喊校长接电话。
陈翠华最先听到，马上转告：“沈校长，小李在喊您接电话。”
沈国荣站起身快速向办公室走去。
过了几分钟，小李先到会议室，要陈主任组织好老师，沈校长马上就来，有重要事情布置。
沈校长三步并作两步兴冲冲地赶到会议室，很多老师站起来给他让座位，他也顾不得坐下，站在门口就说：“请你们赶快准备，教育局请了市里的专家下个礼拜二来我们学校对老师进行业务考评。现在大家分头行动吧。”然后对陈翠华说，“陈主任，你赶快通知行政领导和各科室的负责人，年级组长、教研组长马上到这里来开会。”
王劲松听到喊开紧急会议，马上从隔壁的办公室走过来，见只有沈国荣在里面，于是亲切地问道：“什么事把您急得这样？”
“刚接到秦局长的电话，说教育局为了摸清老师的底，特地从市里请了一批专家对全区的完全中学的老师进行业务考评，下个礼拜二就到我们学校来。”
来开会的人很快就到齐了。沈校长见大家都到了就开门见山：“教育局刚打来电话，通知下个星期二来我们学校进行业务考评。这次是教育局特地从市里请来了一批权威、专家，他们到来后就只是按教务处安排的总课表进教室听课。你们教务处要准备三十张总课表，至于其他具体的事情你们看怎么办为好？”
陈翠华听说只是按课表听课，觉得放心不下，于是建议道：“我看是不是把下个礼拜二的总课表临时调整一下，尽可能地把一些平时课上得好的都集中在上午二三节。第一节肯定赶不到，第四节要准备吃午饭，一般来说下午是不会听课的，下午主要是听汇报，评课。”她俨然一位经验丰富的战略家，作着全面的安排。
沈校长听她这么一说，觉得有理，于是说道：“上课、听课的事情你去安排吧，我只是强调一点，临时课表，必须在明天下午放学前一定要调好，并且要发放到每个老师手中，张贴到每个教室。在安排时还要注意技巧，不能让老师产生别的想法……”
语文组长杨老师首先提出疑问：“我不知道教育局来听课的目的是什么，如果真是考评，那在听完课后就会给执教老师评定等级，甚至给课堂打分。如果真是那样，那就不是集不集中的问题，而是人人都要准备。不讲每个人的课都能听得到，但是那听课的面会非常大，而听汇报和评课的时间可能会很短，甚至只听课而没有其他环节。”
陈翠华望着沈校长，似乎要他拿主意。沈校长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办，秦局长只是说了要来考评，没有说具体的安排，倒还强调了不要对外说，因为这次考评局里规定是只能提前一天通知，而秦局长提前给我们打招呼，是希望大家能把课上得更好。沈校长也知道杨老师说话的分量，他原来是一个县里的教研室主任，曾经多次组织参加过这样的活动。正在沈校长感到为难时，杨老师又说话了，“为了做到有的放矢，再给局里打个电话，问清他们的安排……”
沈校长听到这里赶忙插话到：“这次考评暂时还冇对外公开，上面的做法原则上是只提前一天通知到学校，也就是说他们星期二来，星期一才通知。但是我们是受了特别关照，才提前得到消息的，所以我们才有充足的时间作准备。既然大家都知道了这些，那就先作好准备，但是千万不要对其他老师说这些，以免引起麻烦。在这里我还有个提议，建议对在这次考评中评为优质课的老师给予50块钱的奖励，对于被评为不合格的要予以处罚——扣除当月的课时津贴。”他顿了一下对王校长说，“王校长你在这里组织一下，我有点事要出去，就请你作个全面安排吧。”说完，他急匆匆地走出了会议室。
四
星期二早上，陈翠华刚进办公室就听到汽车声。一辆黑色轿车驶进校门，跟着一辆乳白色的面包车也缓缓地驶进了校门，都停在办公楼前。李局长刚走出轿车，面包车里的人走了出来和李局长一一握手。一群人由李局长带队走进了教务处办公室。
陈翠华准备泡茶，李局长招呼不必泡茶，只要把课表拿给大家就可以了。专家们拿着课表，按照教室布局示意图，就分别找班听课去了。
下午五点，考评组的全体成员和学校主要领导在会议室开会，会议由李局长亲自主持。李局长通报了全天听课的情况，他说：“今天我们请来了26位专家，分语文、数学、英语、物理、化学、生物、政治、历史、地理和艺体10个小组，共听了152节课。其中有几节课是有两个专家一道听的，我们在累计时只要是有被评为‘优’的，我们就算为优质课，这样总共有14节评为优质课，占今天总听课数的9。2%。具体情况是这样的……
他把每门学科听了多少课，有多少被评为优质课的都一一作了通报，在肯定成绩的同时，也指出了存在的问题。他继续说道，“这次还有3堂课很成问题，专家们这次没有给他们打‘不及格’，是希望他们自己能有所醒悟，更主要的是希望学校的领导引起高度重视，帮助他们快速提高。我们还会组织复评，如果在下次复评中仍然有问题课，那我们就会采取措施。这次问题课的出现主要在以下几个方面，一种是不切学生实际，老师在台上讲得眉飞色舞，头头是道，学生在台下如坠五里雾中不知所云；其二是满堂灌，不管学生能不能接受，有一个老师在一堂45分钟的课里，讲了将近40分钟，而几乎没有给学生训练的时间，这样满堂灌会有什么样的效果！本领是练出来的，老师的讲是代替不了学生的练，所以我们一定要改变观念，真正将讲练结合落到实处。再有就是知识性的错误，这是误人子弟……
李局长越讲越激动，他是刚从教学第一线提拔出来的局长，对教育教学思考过很多，写有大量的论文，也参加过很多次这样的听课评课活动，在圈子内的人都知道，他是不说则已，一说就不管别人的感受，语言犀利，评点中肯，令很多人生畏。
评课会开到六点二十才结束。沈校长、王校长极力挽留局长和专家吃晚饭，而李局长说先没有通知你们安排晚饭，不给你们增加负担了。于是引领着专家上了车。
等考评组的人员走后，陈翠华看到了那评优的名单，她从上至下逐个地找，就是找不到自己的名字，再又全扫了一遍，还是没有自己的名字，她以为搞错了，想问沈校长，但是这名单写得清清楚楚。再看名单倒是杨青山（语文组长）、田民、易励志、苏菲菲这些令她不高兴的名字全在“优”之列，也看到了沈晓琳等，就是找不到她自己的名字，却在另一张“问题”类的名单上看到了邹懿辉（沈校长的老婆）、陶晓红（陈翠华的徒弟）的名字，她更不好开口了，只得灰溜溜地走开。
沈校长以极大的耐性送走考评组，回到家里，家里人已经吃完了饭，邹懿辉正在洗碗。他们都以为他吃过了晚饭，大女儿沈晓琳于是给他端来了茶，他接过茶放下后站起身走到厨房对着老婆说：“还有一点饭菜吗？”
老婆说：“你还冇呷饭？我给你端出来。”
她把饭菜热好端出来，看着老官吃饭。
“今天有冇得人听你的课？”
她见老官这样关心自己还真有些激动，近几年来没有见到他这样和颜细语地和自己说过几句话了，她听到这样关心的话心里暖烘烘的，高兴地答道：“有，有两个人。”她望了老官一眼，见他没有回话，又补充道，“怎么样，是不是给我……”
她见老官仍低着头吃饭，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把话打住了。
女儿沈晓琳也走过来，问：“爸爸，今天的结果怎样？”
他不回答女儿的提问，而是突然问道：“我要你跟陈翠华说把你的课调掉，你噉哒冇？”虽然这句话语调不高，但是邹懿辉感到了这句话的分量，也感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她耷拉着脑袋，准备接受暴风雨的洗礼。
每次都是这样，只要感到有什么事情冇做好，她就主动地接受训斥甚至是皮肉之苦，这一切都已经成了习惯。
女儿晓琳也感到了暴风雨的来临，她不忍心看到母亲受苦，自从父亲听了她的课后，尤其是其他老师对女儿上课的评价那么高，心里是甜滋滋的，觉得女儿已经长大了，为他争得了面子，便对女儿的态度也大有改变。晓琳感受到了这些，便故意追问父亲道：“爸爸，我问您今天的结果怎样，您还没有回答我呀。”
父亲的脸由沉转晴，高兴地说：“闺女不错，搭帮你给我争了面子，要像你娘，我真无脸见人。”
“爸爸，您不能这样说呀，如果我的课上得好，那肯定也有您和妈妈的功劳。”她见爸爸没有做声，又接着说，“你看我每天只是上了这点班，所有生活琐事都是妈妈帮我操劳，饭来张口，衣来伸手，每天下来都还感到很疲劳。而妈妈呢，她不但要上班，而且还要忙家里的活。我们五姊妹的生活起居，您从来没有过问过。”她觉得这样说有点过分，便改变口气说，“您每天没日没夜地忙学校的事情，哪有时间顾家、顾我们呀……
“琳琳，别说了。我做这些都是应该的。”妈妈低声地说道。
“不，您实在是太辛苦了。从小我就看到，您每天天不亮就起来帮我们做早饭，有几次我从梦中醒来，还看到您在忙。您每天做好早饭，再给妹妹们穿衣服，帮她们洗脸、刷牙，收拾房间。在把全家人的事情都安顿好以后，还要急急忙忙地赶着去上班。全家人的生活起居都要您操心，家中的柴米油盐酱醋茶样样都得您操心。说句实在话，这些事情要我做，我就是不做其他的事情，我一天都做不过来，而您不但把个家整理得井井有条，还要跟我们一样照常上班……
晓霞带着两个妹妹从外面回来，看到家里三个大人都情绪低落地在说话，以为是家里发生了什么事情，而听到妈妈：“琳琳，别说了，你知道就够了……”晓霞知道一家人在说家里的事情，于是要两个妹妹进房里去做作业，自己陪坐在妈妈的身边。
他们的家一直是个大家庭。刚结婚的时候公公、婆婆还有一个小叔子都在一起生活，后来小叔子参加工作在外，父母相继谢世，小孩又接连出生。他们先生了两个女孩，单位就动员他们做节育手续，但深受传统思想的影响，认为“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女生外姓，如果没有一个男孩继承香火，那也就是无后。当第三个女孩晓露出世，沈国荣就怪老婆不争气，净给他生些不带把的，他看着几个清一色的女孩气就不打一处来，也就渐渐地把家当作旅馆，把所有的家务活都丢给老婆。老婆只能忍气吞声，为了孩子，每天拖着疲惫的身子任劳任怨地做作牛马。当第四个女儿晓芸出生后，他干脆再也不过问家中的事，得闲时最多就是挑两担热水，自从上次被人讥讽后，他再也不挑了。如果白天在外面没有饭局就回家吃顿饭，晚上在家里就吆喝人到家里来打牌，一般懒得和老婆讲两句话。
晓霞是个乐天派，也是家中的开心果，她学的是新闻专业，在一家电台做播音员，她总是带回来一些有趣的故事，最得爸爸的欢心。她看到三个人都是这样沉闷，感到有些压抑，想要打破这种僵局，于是冲着爸爸嚷道：“爸爸，今天学校里又有什么新闻？”
沈国荣早就感到有些压抑，但是女儿晓琳说得又是那样实在，自己感到了一些愧疚，听到晓霞这样一喊，于是马上应道：“有啊。今天你姐姐的课被评为优质课。”
“是吗，那是可喜可贺的好事，大家应该高兴才对呀。”
“是的，我们应该高兴。”
“姐姐，祝贺你。”反身就给姐姐来了个拥抱。
“其实，你们的妈妈也不错，在有外来人员听课的情况下，她很好地完成了一堂课的教学任务。”父亲改变方式安慰到。
压抑在家庭上空的阴霾消散了，一家人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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