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相遇,这支特种部队,少了些精干的战士,多了些年少的孩子。
伍哲走在前面带路,领着几人去和乌玥他们会合,回头总是能看到几个孩子带着些畏惧的神色。
大的不过十一二岁,年幼的看起来差不多五六岁的年纪,方国几人遇到并且把他们带了出来,但却不知道这些孩子经历了什么,这样一个稍显奇特的小组合,是怎样在这段时间活下来的呢?
面黄肌瘦已经不足以形容,因为长时间不见阳光,偶尔从污衣中显露出来的皮肤明显有些病态的泛白,虽然脏黑,但衣服看起来依旧完整,这些孩子除了挨饿,应该没有受过什么罪。
恐惧掩藏的外表之下,当中个头最高的男孩明显对伍哲更多出些好奇来,污迹掩藏着的灵动的双眼不时扫过四周,但停在伍哲身上的时间相对更为久长些,审视、好奇、警惕,这孩子眼中展现出来的东西或许过多了些。
十二三岁,个头及伍哲双肩,身上的衣服也烂的最为纯粹,跟在伍哲的身后,每每回首,总是凑在小女孩耳畔低语。
伍哲是能听到这些话的,知道这是一位尽责的兄长,正在安慰越来越爱哭的妹妹,但伍哲后背可没有长出一双眼睛,难以发现在他侧耳寻音的时候,那男孩的双眼也捎带着他的耳畔,因为不熟悉,所以这孩子看的很随意,像是在路边瞥见一抹风情。
看伍哲这么个家伙,能够带着这等意味来的,绝对不是一个十二三岁的男孩该有的,但这群孩子不经意间显露出来的以他为首的散漫队形,说明了这不是一个寻常的十二三岁的孩子,再加上双眼中微惧之下的平静,这孩子身上更多了几丝不同寻常的意味。
伍哲经过一夜一晨,倒是习惯了现在这座县城不一样的安静,但几名特种队员并不是很放心这种情况,上一次远离了丧尸的嘶吼,也是这般寂静,但那血色丧尸打破了几人寻到的难得的安宁。
如同第一次相遇的时候那般,小队几人再一次显得很是狼狈,再一次失去一名队员,这支小队绝对称得上被血色丧尸扰的灰头土脸。
如果是那时候下水道里面依然需要老鼠的话,方国绝对会毫不客气地认为自己带着的这支小队就是几只被凶猫死追烂缠的老鼠,老鼠的武器是尖牙利嘴,几人手中的武器是鼠牙绝对难以比拟的,但就是这样几名特种部队现役的成员在队长的带领下,打了有史以来最憋屈的一仗。
下水道是个好借口,但却算不上一个好理由,几人不得不疯狂逃窜,最终在一群孩子的帮助下摆脱那种窘境。
孩子总是有着天马行空的思维,一个孩子能够拥抱一个奇异的世界,而一群这样的孩子,便能创造世界。
方国对此刻伍哲身后的小男孩有着深刻的印象,不仅仅因为这是他们在下水道中见到的第一个孩子。
从进到那个简陋的小窝开始,这孩子便带着他的妹妹跟在了自己的身后,方国已经不记得是什么时候,他从自己身后换到傅叶身后的,是在傅叶伤好的时候吗?
这时候,这孩子跟在了伍哲的身后,依然牵着妹妹的小手,除了第一眼的时候,这双手曾经分开过,在方国的印象里,这大手小手,似乎就从来没分开过。
他的名字叫伊缓,妹妹似乎是叫伊媛,年少哥哥的背后,好像总是容易让人忘记还跟着个妹妹,丫头的样子有些黑瘦,有些不像是在逃命的时候擦上染黑的,倒像是让人用双手抹黑的。
伊缓记住了眼前这个依然还显得有些高大的身影,心里默默念着:伍哲。
从大街上横穿而过,除了偶尔的一问一答,整个队伍都只能听脚踩砂石的声音,细碎的砂砾,不知混杂了多少东西,总是跟在几人脚畔带起的小气流旋间飞舞。
伍哲狂奔过来,只用了十余分钟的时间,有节奏的压低步子的小队伍硬是在大街上磨了近半小时的时间还没能看着伍哲他们过夜的商楼,来的时候,伍哲花了些时间辨别方向,回去的时候,应该能快些的,但这些孩子再次向阳,身子出现了些许的不适应。
方国和队员们更注意的是身周的情况,他们绝对不想把这些孩子带出来面临危险,于是关注这些孩子的事情,便是多落了些在伍哲的身上,晃荡的步子,稍显轻浮的步伐,脚步声总是有些不一样的。
寂静的街楼间,除了听那对小兄妹的窃语,伍哲便只能把注意力用在这些方面来了,至少听脚步声比听心跳声来的更靠谱一些。
护在中间的孩子数目是八,十六只脚丫子,总能踏出些属于自己的脚步声来,从最开始的轻柔,到行路间的实沉,再到行路后的轻浮,这些孩子从最初的胆怯,开始慢慢踏出坚实勇敢的步子,就如出生后第一次蹒跚时那般。
寂静稍显诡异的氛围,身边几个叔叔不时响起的声音总是在告诉他们,这不是在躲猫猫,没有来找自己的小伙伴,没有来揪自己的父母,也没有以前的那种欢乐了,所以连步子都有些恍惚起来。
这种脚步连带着无声的呜咽迅速在这群孩子之间传染,枯干的面容上带着明显的两道浅痕,把泛黄的脸色凸现出来,不是不想哭,但孩子离开父母能够哭上多久?他们在一个下水道简陋脏兮兮的小窝里面待了一个多月的时间。
吃不饱,睡不好,穿不暖,精神时刻处于崩溃的状态。
习惯了无声的哭泣,因为这个世界满怀着恶意在他们沉默的小窝外面等待着他们发声,现在无声的呜咽,或许是因为那种习惯太过于持久,久到看到阳光会觉得刺痛,会觉得眩晕,看到伍哲会感到恐惧害怕。
身边的安静就像无数个夜里那样,习惯了没有明天的日子,习惯了静默地潜藏在黑夜里,还能回来吗?
伍哲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方国同样也没有考虑过,伊缓同样也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
不吃不喝,是会死人的。
一人静静地感受那种害怕畏惧的情绪也是会死人的。
带着几个孩子找到了一个安身的小窝,现在伊缓把他们带出来了。
伊缓不去想以后,因为他一直满怀希望。
伍哲和方国不去想,因为他们看到这个孩子王依然满怀希望,阳光洒在身上时,伊缓难以自禁的调节出了自己最舒服,最享受的姿态。
方国是个粗人,伍哲虽然不是木头,却对一群久居的孩子没有多少主意,只能注意着这个孩子中的头,他好了,一切便都好了。
这条路依然没有走完,伊缓再次回想起拉着妹妹走的时候,那时候嚎啕大哭,哭的比任何时候都要绝望,因为他觉得再也没有家了,他是个急性子,从生下来便开始在这个世界上横冲直撞,或许是因为习惯于从最小的孩子去看孩子的未来,所以伊缓有了这个名字。
缓,便是慢下来,总不能老像刚生下来时那般毛躁不是?
家没了,一场嚎啕大哭,护着妹妹伊媛逃离那个不再是家的地方,遇上了小区里面曾经见到的孩子们,伊缓是不想带着他们走的,但父母走了,他再也不能那般毛躁了,于是他的步子慢了下来,那些孩子追了上来。
受伤了,伊缓觉得自己这辈子完了,刚被他从大哭中哄回抽泣的妹妹,再次伴着泪水鼻涕变成了一张有些臭却依旧可爱的花脸。
哭声渐渐从耳边消失,哭声再次把他从如同南柯一梦一般的悠远的沉寂中惊醒。
醒来了,伊缓也知道了,从此有妹妹伊媛的地方,便是家,手牵着,这个家自然永远都会在。
伊缓知道方国队长很讨厌想老鼠一样在下水道里窜,因为那样很狼狈,很不堪,很难以接受,但伊缓不这样认为,他倒是觉得自己更像一直老鼠,同时并不厌恶这个比喻,因为下水道里的老鼠总是能够找到吃的东西,并且在这种暗无天日的地方很好的照顾好自己的幼崽,对伊缓来说,妹妹和那群孩子,便是他这只硕鼠需要哺育的幼崽。
人们常说,死过一次的人,就不会再那么怕死了,那么伊缓也算是死过一次的人了,而作为催熟一个孩子的最猛催化剂,无疑是伊缓身上的这些。
与一群在一个提前长大的孩子羽翼下幸存下来的孩子不同,伊缓很喜欢那种安静的环境,尤其是当黑夜来临的时候,整个城市再没有一缕光线,静极夜极的时候,下水道中总会多出个跃动的身影,还有不时被那个身影弄出的戳破某个食品袋,或者撕烂某个泔水桶的声音。
地沟里的东西,原来也并不是很难吃。
伊缓总是会在某些时候在脑子里冒出这样的念头。
每当这样的时候,唇间变回多出一钩弧,夜总是这般黑,让双眼难以分清的那是心酸的笑的前奏,还是这个身影因为再次找到食物而生出的欣喜的哭的结尾。
但这种日子总算是结束了,伊缓在心里真正欣喜的告诉自己,身边这些人虽然并不认识,但至少应该会有更多的保障才是。
站在强者的身后,这种保障总该变得更有效的才是,伊缓是这样认为的,至少自己没有那些枪械,无数次听闻,却不增触碰过的东西,是很强有力的保障。
而身前的人,能够在一颗子弹直击下活下来的家伙,站在他的身后霸占这份保障,也应该是自己需要的。
这条路一直在走,伊缓也在心里慢慢的走。
如果这种保障能够守住,应该不用再用那种力量了吧!
伊缓再次在心里默默的问自己,也在默默地恳请着自己的请求。
不是对谁,只是简单的让自己的情绪更浓烈的附着在自己的要求上。
对这个世界传来的恶意,伊缓不介意用自己的双手送还回去,就像那一个个误入自己守护着的小窝的人,就像那一个个敢对着里面的孩子动手动脚的人。
宁愿在下水道中疯狂地寻找地沟油之类的能够补充能量的东西,伊缓也不愿意让小窝里的孩子沾染半点那些腐烂的臭肉。
真的很臭,真的很脏,味道真的很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