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将夜
三个黑袍勉强压制住心里的震惊,他们握着兵器的手紧了紧。
那一半人的鲜血洒在雪上,真的像一座桃花山的桃花落在地上,映红一片。
原来桃花山是这样来的!
只是那个人带给他们的故事实在是不可思议!
一人一刀杀了一半,这是多么的冷血无情,又是多么的强势!
原来那个杀人屠夫的称号是有正当来由的。那把无名刀不是死亡镰刀又是什么?那些生命不正是像麦穗一样被无情地收割吗?不管是长得正壮的还是老掉牙的。
他们庆幸自己没有活在那个冬天,更庆幸那个屠夫没有活在这个冬天。
“你们没有任何机会的!”黑袍智者不容置疑地对着老夫子三人道,很是自信。
他压下心中的震惊,不再关心那个故事,他关心的是现在这件事,他们准备了很久这件事。而那些所谓的故事,都是前人的,跟现在无关。
还好,那个故事发生在那个冬天,不是这个冬天。
“也许有一点。”老夫子微微一笑道。
“多少?”黑袍提了提声音,有些意外地问道。
“一成!”老夫子肯定地答道。
一成应该是极低的的概率,这是从来都不用争辩的事实。所以,听到老夫子的回答,黑袍应该是不屑的,哪怕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讽刺都是应该的。但是黑袍没有笑,脸上反而露出震惊。因为在他们看来,这一次准备是绝对充足,不可能出现任何纰漏的。然而老夫子语气里没有任何怀疑,他说的很有信心!
那么,他们的信心来自哪里?
“半年前,你们一个躲在山上的阁楼看秋雨,一个藏在破庙里装傻捉鸡,而老夫子你坐在茅屋下温酒喝茶,那个时候的你们,应该是毫无信心的具体体现,那么,现在你们的信心来自哪里?”黑袍问道,心里越来越好奇。
“我们的信心就来自半年前。”老夫子平静的说道。
“半年前……发生了什么?”黑袍语气轻松,似乎所有的事都在掌控之中。但细心的人就会发现,他的藏在黑袍里的双手紧握,而且,今天是他第二次说这句话了。
老夫子三人好像没有注意到黑袍细微的动作,齐齐向山下望了望,那里有道黑影,像个少年,慢慢从林中隐去,消失无踪。
黑袍顺着三人的目光看去,只看到一道背影很快掩去,却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心里有些不安。
难道还有什么准备?自己算漏了什么?
老夫子三人看着那道很快消失的黑影笑了笑,回过头来望着黑袍。
“半年前,有个少年上了阁楼,劝我走出去看看。”紫衣满脸欣慰地说道。
黑袍眼角微微一抖,这人是谁?居然能让紫衣走出阁楼!
他们早就打听过,自那场秋雨开始,紫衣便一直站在他那阁楼上看着这个世界与这场雨,后来听说他下了阁楼,原来是因为一个少年?
“半年前,有个少年拔了我种的菊花,还搅浑了我鞋印里养鱼的水,我王疯子自然要追过来找他!”老王有些气急败坏地叫道,好像真有人偷走了他心爱的东西。
黑袍双肩一颤,这人是谁?居然能让王疯子踏出破庙!
他们的人回来报告,王疯子一直藏在村子里,或者躲在破庙里装疯卖傻,如今他出了村子,居然是因为一个少年?
“半年前,有个少年带来一场雨,就落在我的茅屋前,然后,我给家里的姑娘起了一个名字,她很是喜欢。”老夫子难得高兴的笑了笑说道,似乎想起了茅屋下那个给他捶肩温茶的姑娘,那个很可爱的姑娘。
他们都知道老夫子有一个可爱的徒弟,但是从来都没有名字,因为老夫子认为可以一直呆在小女孩身边,有名字跟没有名字无任何区别,就一直姑娘姑娘的叫着,如今,老夫子最喜欢的那个姑娘居然有了名字,竟然是因为一个少年?
黑袍没有在意什么原因让紫衣下了阁楼,没去关心王疯子在鞋印里养鱼是多么荒唐的说话,也没有去在乎老夫子家里那个姑娘的新名字叫做什么,他们关心的是老夫子三人都走了出来,这是事实,因为他们就站在面前。
这个时候他们挡在面前,就是要挡住他们前进的道路。
他们以前站在阁楼,躲在破庙,坐在茅屋,他们看着这个世界下着秋雨,却不敢走进去,因为他们不敢去赌,现在,他们冒着风雪站在对面,竟然是因为一个少年!
……
……
黑袍双腿不可察地一曲,望着老夫子三人很久才问道:“他可以让你们赌上性命?”
“不。”三人微微摇了摇头,看了看山下,又看了看山脚下正在赶来的人,坚决地说道:“他可以让我们赌上所有!”
黑袍瞳孔紧缩,意识到这次恐怕不会如想的那般顺利。赌上所有,这需要多大的勇气?然后想起,这又是今天第二次说这话了。
他使劲甩了甩衣袖,想要甩去心里的厌烦。
他也知道山脚下来了很多人,而且还有很多人正在赶来。但是,他们从来都没有在意,高个子打架,矮子只能在一旁看着,永远无法参与其中。
在他们看来,那些所谓的努力都是溺水的孩子在水里绝望的求生罢了。就像下面那些红袍之前想的一样。
可是,现在似乎有些东西正在悄悄发生,让他们毫无察觉地发生着。
之前就说过,人们总是容易对未知产生本能的恐惧,所以,那三个黑袍开始变的不安。
这种感觉就像毒药一般,一步步侵蚀他们的心神。
“天启……”其中一个黑袍看着黑袍智者,语气中带着掩饰不住的紧张。
原来那个智者叫做天启。
“不用担心,至少我们占着九成。”天启智者看都没有看那黑袍一眼,直接打断了他的疑虑。
听了天启的话,那两人明显松了一口气,变得不再那么紧张与不安,看来天启智者在他们心里占着很重的位置。
看着安静下来的两人,天启智者却是微皱眉头,想着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怎样才能磨灭那一成的不安?
也许在外人看来,一成是极低且几乎不可能发生的事情,但是站在他们这种高度的人,他们比常人看得更加清楚明白。
就如他和老夫子,他们眼中的一成和九成是对等的,在一定条件下是相等的!
比如现在。
天启智者知道,也许除了面前那人,没有谁比自己更清楚,老夫子说一成,但他进一步就是赢;他占九成,但自己退一步便是输。
所以,他和他都知道,这一成和九成没有大小的概念,在此时是相等的。
正因为清楚这个道理,天启智者才会比所有人都紧张。
这盘棋走到这一步,很多人都感觉到快要逼到对方老巢了。这个时候,一步走错,将输掉整个棋局!
何况他和老夫子站得这般高,不管以前还是现在,他们比所有人都站的高看得远。所以,他必须找出那份不安,然后捏碎在手中!
他想起了先前山脚下林间很快隐去的那道黑影,他想起了老夫子三人看着那道身影眼神里流露出的意味,他再想起了揭开梅山面纱的那个少年。
那道背影慢慢和那个少年重合。
忽然,天启似乎明白了什么,望着老夫子三人震惊地问道:“是他?”
老夫子知道对方已经猜到了一些,微微一笑说道:“是他。”
沉默了很久,天启智者突然由衷地说道:“他真了不起!”
如果是别人听到这位黑袍的赞美,肯定会从心里感到骄傲。但是老夫子却是眼角一紧,既然猜到了是他,对方的语气未免太平静了些?
老夫子不知道怎么接话,却是很由衷地说道:“他很了不起。”
仔细去体会这两句赞美,你会体会出不同的感觉。但是,现在谁都没有闲心去关注这两句话中细微的区别。
一道红色的霞光从天边射来,像一把长剑从天边直刺而来,横在六人中间!
六人看到这道霞光,瞬间停下了一切动作,不安的眼神里夹杂着希冀,微微躬下的身体无一不在彰显他们的恭敬。
过了很久,霞光淡去,从天边渐渐隐去,天色跟着暗了下来,六人才直起身子。
入夜了。
这道霞光很漂亮而且很明亮,因为它出现在傍晚,但是除了在场的六人,这个世界没有几个人看到了这道霞光。
它来的很快,像一把剑从天而降,瞬间横过六人,然后在天边停留了一段时间,像个老人想要看看这个世界,最后淡了下去,消失不见。
它究竟是什么,它的到来意味着什么,只有几个人清楚,自那道霞光来到人间,老夫子三人和黑袍都表现出足够的恭敬,直至它消失。
“时间到了?”天启智者把目光从天边收回来,有些小心地向老夫子询问道。
“应该是的。”老夫子看着天边那几颗若隐若现的星星,好像怕惊扰了什么,轻轻地回答道。
然后,六人都不再说话,就这样面向着,也不见任何动作,只是平静地看着。
好像在等待。
等待着什么?
慢慢降临的黑夜?
还是一道划破黑暗的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