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一秋静静听王瘸子说着过去的事,脸上看不出什么动静。
叶笙听了个真切,他原来不太明白这中年汉子腿脚灵便,为何有些人会喊他瘸子。听了王瘸子一段话,他终于明白了这件事的前因后果。
原来十多年前,叶一秋在叶家镇稳住根脚不久,与这王瘸子倒颇为投缘,见他机遇悲惨,心中有了怜悯之意。
一天晚上,王瘸子拄着双拐来找叶一秋喝酒,一席酒间,王瘸子醉的不省人事,喃喃笑道:“叶兄弟,你知道吗?我小时候跑的很快,真的很快,只可惜我小时候长得可爱了些,若是残疾了,给钱的人会多一些。我一生残疾的理由竟然这么可笑!哪怕走到这叶家镇,我永远都是个抬不起头的瘸子,一个废人”自语间,泪如泉涌。
叶一秋感叹这瘸子命苦,又想到自己命运多舛,仙人沦落凡尘,同病相怜间,他发了善心,心思激荡的叶一秋从雪天心的木箱里取了一颗还生丹,化在水里给睡倒的王瘸子喂下,叶一秋一夜醒来后,便心生了悔意,暗道自己大意。
那日清晨,王瘸子拿起拐杖,身子有些发抖,一不小心从床上翻下,他正要用手撑地,没想到他的断腿居然帮上了忙,勉强支住了地面。他欣喜若狂,隐约记得似乎昨晚自己吃了一样热乎乎的东西,他去找叶一秋,叶一秋却不承认是自己做的。
无论王瘸子怎么逼问,叶一秋就是不承认,王瘸子的心情逐渐从欣喜,到平静,再到怀疑,恐惧,他找了很多个大夫,没人说得清怎么回事。叶一秋在心里逐渐从一个恩人转变成一个恶魔,王瘸子觉得自己似乎和恶魔做了交易,看着自己比别人苍老多的脸,看着叶一秋十年如一日的面孔。他觉得自己明白了什么。却未曾想过,双腿痊愈之后的他夜夜醉酒赌钱,有些闲钱便要花销到姑娘身上的堕落生活已经毁了了他的身体。
叶笙越听越气,捡起一块石头就朝王瘸子扔了过去,却没打到他,擦过后面的一个村民,顿时平日与叶一秋一家不算很熟悉的一些村民提起锄头往前叶笙这里冲了几步,距离叶一秋已经不过四五丈距离。只听人群之中有人大声喊道:“打死这嚣张的小怪物!我们这么多人,不怕他一个!”说罢前方的人群又往叶笙身前靠近了一些。。
叶笙却丝毫不惧,此刻面朝王瘸子说道:”你这忘恩负义的狗贼,我爹帮你治好双腿,你非但不感激,还要污蔑他是妖魔鬼怪。“
王瘸子啐了一口,怒道:“放屁!叶一秋分明对我有所图谋!老子从小在玄天城讨饭,大事小事都瞒不过我的耳朵。但我却没听说过能让断了多年的双腿一夜可以行走的方法。叶一秋若是正大光明的手段。为何不向我承认!,你爹他又为何只能在这穷乡僻壤开个小小客栈?”
闫听云附和道:“不错!这世上哪有人平白无故这样好心?只有邪魔外道才会如此蛊惑人心,谋求信任。”
叶一秋附掌而笑,发出清脆的声音。仿佛几个耳光打在王瘸子脸上。
“精彩!十分精彩!”叶一秋终于还是低估这王瘸子的面皮。
此刻他脸上也生了些戾气,正要说些什么,隐约看到耸动的人群后方,有一个身影悄悄朝镇子里走去。是梦落,叶一秋心中有了些算计。神色不动。
人群之中传来声声质问。
”叶一秋!你少在这里装清白!这些年我们叶家镇失踪的那些人,恐怕也和你逃不开关系吧!“
”不错,你看他的脸,哪里像个四十多岁人的样子?”
“还有他那个老婆!他们一家子都是邪魔外道!”
“叶笙根本就是不是人,哪有十三岁的孩子能够打死一匹马的?”叶笙只觉得眼前,一个个逐渐陌生的面孔。说着奇怪的话,令他心生嫌恶。
叶一秋却似乎什么都没听到,面色淡然,一心只想拖延些时间。
村民们也不知叫骂了多久,再也按耐不住。
最前方数十个村民眼中闪着凶光,步步紧逼,围了上来。剩下的人也缓缓靠近。
领头的闫听云拿着手中的锄手举向叶一秋,说道:“你若是识趣,马上离开叶家镇!,否则!就别怨我们无情!”
数十个村民中也有些是心中另有些想法的,只是压着脚步,一言不发的缓缓挪动。
闫听云忧虑叶一秋有什么后手,心中不敢轻举妄动,他拿不准这父子两人,只能让村民步步紧逼,迫使他们逃窜。这样他既可以将监督使身死之事全数推到叶一秋身上,更加可以用叶一秋乃是化成人形的妖魔,盗走了他们辛辛苦苦挖出的灵药为理由,将叶家镇的麻烦尽数解去。这叶一秋一家到底是不是妖魔,他心中也无定数。
闫听云此刻面上冷笑,心中也有些害怕,他身后虽然有数百村民,但也怕叶一秋真是什么可怕的妖鬼。若忽然暴起,自己性命堪忧。因此紧紧贴着人群,不敢往前再走。
叶一秋看透他色厉内荏的可怜模样,拉着儿子反而向人群中缓缓走去,他面无表情,眼神只是一扫,人群逐渐退让。人潮中渐渐出现了一条通道,他和叶笙穿过,缓缓向客栈方向走去,村民提防的跟在身后。如此相安无事走了许久。叶一秋终于拉着叶笙走到客栈。他转身扣上客栈的大门。只听门外一阵阵杂乱无序的脚步声,数百村民将客栈团团围住。此刻闫听云恶向胆边生,吩咐了几个平日胆子大些的,去搬火把干草。他心中有了算计,就算烧不死这一家三口,也要他们蜕下层皮来。
此刻客栈之内,叶一秋拉着叶笙将木门栓死。深深喘了口气。叶笙急忙跑上楼梯准备去叫雪天心下来,却见楼上房门嘎吱打开。雪天心神色焦急,此刻身上挂着好几个包裹,似乎坠的她身形有些不稳。
叶笙急忙把包裹挂了几个在身上。只听客栈木门怦怦的响动,不知什么东西在撞击这客栈。原来是外面的闫听云已经点着了外面的干草,此刻村民们正在往门上扔些助燃之物,叶笙嗅觉格外灵敏,此时闻到一股烧焦的味道,心头大惊:“爹,他们放火了!”
叶一秋面沉如水,雪天心拉着叶笙和叶一秋一起往后院跑去,只是后院高高的院墙,也有零星火把掉落。好在叶笙想起那条暗道。松了口气。水火无情,此刻四处火起,若不抓紧时间,暗道沉满了黑烟,三人怕是会被闷死在暗道中。
叶一秋弯腰打开地上的暗门,将雪天心和叶笙推了进去,自己纵身跳下,这一家三口均是冰雪聪明,关键时刻绝不废话,径直向出口赶去,暗道中烟火萦绕之气渐渐浓重。雪天心在前,叶笙在中间,叶一秋走在后面,三人俱是脚步如飞,雪天心和叶一秋已经被这木块燃烧后沉入地下的黑烟呛的几乎喘不过起来,好在他们刚转过通道,看见有些斑驳的光线已经照在前方不远处,虽然暗淡,在黑暗中却格外让人激动。正是出口已到。眼看已经脱险,一家人都松了口气,叶笙和叶一秋托着咳嗽的雪天心推起头顶小门爬了出来,叶一秋最后跳出,将暗门合上。三人闻到此间清新的空气,听那小溪潺潺之音,眼前是大片片青色萦绕的树木,心神不由的放松了下来。
叶笙提议:”爹,娘,还记得我以前说的那个小院吗?我们去那里避避。“
叶一秋和雪天心点了点头,紧随其后。不多时走出林子,叶笙看到那熟悉的农家小院出现在眼前,高高的栅栏,半开半闭的院门,他们进了小院,一半坍塌的院墙显露了出来。
叶一秋与雪天心转眼看了半天,叶笙在墙边抱了几大捆枯草,铺将在靠另一边墙的地上,垫平稳了些,让爹娘坐下,
此刻雪天心咬着牙,怒声说道:“真是一群无情无义之人,竟然如此欺负笙儿。”
叶笙摇摇雪天心的手臂,微笑说道:“娘,我没事的,你不必为我跟他们生气”说罢便指了指地上的几个包裹问道:“您怎么知道我们出事了。这么快就收拾好了行李。”
雪天心叹了口气说道:“总算梦落通知及时,重要的家当我收拾了齐全,否则这次真的是要被这些人烧个狼狈不堪了。”
叶一秋打开包裹看了几眼,说道:“好在这叶家镇还有一人可以信任。否则真要被这些相处了二十年的老朋友给害死了”
叶笙有些惊讶。没想到身形单薄,只会诵读诗书的梦先生,居然在他们被全镇居民围攻唾弃的时候,毅然独身去通知雪天心。去帮助他们。
叶笙已经数不清今日多少熟悉的面孔变得让人愤怒憎恨,村民对叶一秋恶毒的猜测已经几乎摧毁了他对叶家镇的所有感情,但此刻想起梦落,他心中似乎又涌起了一丝温暖。
雪天心此刻又道:“笙儿,情形焦急,梦落通知我以后,我便让他离去了,以免遭村民发现,临走时他让我告诉你。没想到师徒之缘这么快就结束了,他说他相信未来肯定有一天你们可以再见。希望你以后做一个心存天地之人,莫要被仇恨遮住了眼睛”
叶笙眼眶有些发红,想起梦落呆滞严肃的面孔,此刻却让他觉得前所未有的信任和温暖。村民那些恶毒的谩骂,仇视的眼神所留下的黑暗。仿佛也在逐渐褪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