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头上蚩耋尊者和寿王帝辛轮番上演着反转再反转的剧情时,困于城头塔内的李靖却也经历一番坎坷。
玲珑宝塔为西方教高人圆寂后元神凝集,本意是为弘扬教法,超度世人。中土四界之中,冥族苦于今生,勤修法术终得转生之术,可奈何桥上再入轮回。而这西方教同样苦今生,但修炼立意却更加高远,直接灭今生而求来世直登极乐。
念动咒语口诀,这七层玲珑宝塔便可完成褪骨,分身,灭神,颂唱,往生等过程。每层又各有骨舍利,爪舍利,牙舍利,发舍利等镇塔护法,一座可托于手中之宝物,竟有这般无穷妙用。
李靖修的仙道,对这西方教几乎一窍不通,即使他师傅度厄真人也仅凭交流证道时得些西方教皮毛,对这玲珑宝塔此般妙用根本无法通晓,平日里只知道遇到妖魔鬼怪祭起宝塔便可镇压,又哪里知道塔内这般以仁诛心。
军阵前为擒蚩耋尊者,不得不舍身将自己也扣在此塔之中时,才意外探得塔内玄机。
塔身内壁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古怪文字,李靖虽不明其意,但知那是西方教特有文字——梵文。
穿插在梵文之中的,是一个个人物故事绘画,主角都是光头修士,盘膝打坐身散霞光,一片宝相庄严,而身前众生却似正在被指引迷途,面色上尽是膜拜。
塔外打的金戈交错,塔内的李靖却饶有兴致的欣赏起这些西方教壁画,直到——
一阵清雅梵音袅袅飘来,虽是时隐时现,但逐渐飘渺于塔内环绕,很快充斥了塔内各个角落。
这声音听起慈祥仁爱,却撩动心中万般欲念,贪婪,痴迷,愤怒,似是同时翻卷出来,凝成一道真气,而此时那塔内梵文已脱壁而出,泛着金光将这道真气团团围绕。
李靖心头一紧,“不好”,那道真气是为自己元神,在这片梵文中困顿挣扎,不须片刻,就将被束缚归化。
急忙之中,念动符决欲收了此塔,就算收了这法宝自己就将暴露在城头妖兵的刀下,也好过这现时的杀劫。
——符决失灵了。一片梵音唱诵下,所有控制法宝机变的符决都没了反应,昔日里用来降妖除魔的这宝贝器物此时却要压镇自己,莫非自己也是心魔未去?
“想我李靖,少小寻山修炼,技艺初成正当寻得明主有番做为,缘何有此一劫?来世再美,今生我又何尝享过半刻荣华,望上天体我一片苦心,容我苟活世间”,惊骇下,李靖无助大喊,可这宝塔空灵,除了自己的回声,哪里还有谁人应答,倒是那梵音却丝丝入扣,犹如紧身之箍,不急不缓的释放法力。
“救命啊!”,无奈之下,李靖感觉自己已经越来越返璞归真,心中所念,口中所叫,亦都是孩提时那些念想言语,越接近“本真”,自己离这五彩红尘也就远了一步,性命忧矣!
谁知这阵呼喊乱叫还真喊来了一位仙人,塔外一老者声音传来,“贫道路过此地,听到李道友呼救,同为仙道中人,想来都是机缘啊!”
又是道友,又是机缘的,哪还啰嗦什么啊,李靖心中这样想,嘴上却不敢这么说,还得收拾斯文,谨慎言语,“李靖有难,盼老师出手施救!”
“贫道修炼仙道,于这西方教法术也是不得通晓,如何破除梵音亦是无计可施。”
李靖想想也是,如这老者真有道行,早就破塔而入,不用两人隔着塔在这你问我答,玲珑塔既能屏去来人法力,塔内的这番煎熬又岂是他能干预的到?
“不过贫道倒有一法,可将李道友和宝塔一起摄到二十里外的无名山上,那山仙家灵气充沛,以自然之鸟鸣泉淌之声或可抵消这梵音困扰,毕竟万法之中,天音为大。”
听闻此言,李靖仿佛落水之人抓住了一根稻草,逃生希望又重新燃起,且是从未有过的强烈。
“只是.。”,老者卖个关子,李靖忙道:“老师所言甚是,只盼老师出手相助!”
李靖的声音已经气若游丝,老者知道情势紧迫,也不敢再慢声细语,朗声道:“只是贫道久慕西方教以仁制敌,法术自成一派,却久未窥得其中玄机,李道友可否将此塔借于贫道一段时日,以供详研?”
原来在这等着的啊,仙家于各种法术宝物最是贪婪,所谓的“借”其实就是据为己有,度厄真人和李靖师徒,因为无门无派,只为昆仑山散仙,千年间不知被那些三教编制内的仙家“借”去多少宝物。这玲珑宝塔是度厄真人最后一件镇洞之宝,此时又要被一个路人乙“借”走,李靖一下也默然了。
听到李靖无声,塔外那老者也再没了言语,塔内又只剩下那悠悠梵音声声逼人。
托塔下山意气风发,九顶铁刹山八宝云光洞师傅传道,告别父母离家寻仙,李靖的元神正在这样倒叙着走向初始的原点,再不止住这快速坠落,形神都将归元无踪。
“但凭老师吩咐,宝塔诀要是.。”
李靖刚刚说出宝塔收放口诀,就觉身体空灵泛起,目见一切皆成幻象,一番缤纷变幻后,待到神志清明时,自己已经盘膝座在一块水中青石之上,泉水叮咚,虫叫鸟鸣,一片天籁之声。
不远处的另一块青石上,一名须发皆白的老者正笑盈盈的看着李靖,刚才差点超度李靖往登极乐的那玲珑宝塔此刻正托于老者掌中,生死之间,法宝之主已然易人。
“老师可否赐告姓名,他日李靖也知何处感恩”,丢了师门至宝不知如何向师傅交差,清楚对方字号总还有机会他日择机讨要。
那老者似是看出李靖心计,手捻银须道:“援救危难本是仙家本分,何需道友感恩,他日归还宝物时自当实名相告。”
小心计遇到了老奸猾,李靖也只能自认倒霉,长躬拜谢后转身下山重投人族大营。
为拼前程求阵前建奇功,落得这番劫数,怕还真是老者口中的“机缘”,世间有言“舍得”,是否想要得到什么,必需先行失去什么?失去了玲珑宝塔的李靖又能否得到人间富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