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校区有一条被称之为“情人路”的小径,小径长长曲曲,两旁是高大的南方常绿树,虽然来这里散步的大多是情侣,但也偶尔有像我这样一个人独自来走走的。我调到新校区的时候,时令还是冬天,我喜欢在午后沿着这条小径闲懒地走着,阳光透过茂密的林叶被筛落在地面上,只剩些碎碎的光影,当有风挤过林道的时候,地上这些碎影便会起舞似地跳动起来……偶尔会有牵手的恋人与我迎面而过,看到他们脸上洋溢的幸福,我会想,是否现在的你也在北国像这样的午后与某个人牵着手,走着,脸上洋溢着幸福……
在新的校区,我开始学会表情微笑地走在路上,与相识的微笑点头,与陌生的友好地相视而过,故意让我周围的空气灿烂的像夏日路边盛开的黄花!
可是,有一天……
我嘴角的微笑彻底瘫痪了,像北国秋季来临时,林叶开始肆无忌惮地败落那般,无力挽回而又迅忽……
那同样是一个冬季的午后,阳光很明媚,空气暖暖的,我像平常一样心定气和地走在校道上,脸上演绎着灿烂的笑容,有一个人以熟悉的身姿徐徐地向我走来,然后在我身旁急急地走过,当我的视野扫过她的面容时,她冰冷的眼神迅速地冻结了我脸上暖暖的微笑,我的心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她是莹儿……
但我没有喊住她,因为……她的左手被一名男生牵着……
第二天,我去上课的时候,有一个不相识的女孩,跑过来,递给我一封信,我打开信,信上面写着:
在冬季还没结束,寒气尚未散去的时候,你的出现,让我感觉到今年的冬季更加冰冷了。从你转来的第一天,我在校方档案那里知道了,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转来这个校区,我也不想去知道,我一直害怕撞见你,但终究还是撞见了,可能你还不知道我一直在这里。但当你看见我的时候,不知道你自己还记不记得你曾经曾那么无情地伤害过一个人的心,反正我的心曾痛到麻木。我也不再对你浪费笔油了,我只是想说,请你假装不认识我,我不想让我的男朋友他知道我喜欢的第一个人不是他。我现在很爱他,也只爱他。
信的落款是宸莹。
我合上信,想象不到这是一个曾经单纯可爱的莹儿写的,只是那一刻我心里的那份难过在迅速膨胀,在瞬间里巨大得让我恐慌和无助!
我当初拒绝莹儿,不是我对她没感情,甚至我觉得我对她的感情并不浅于她对我的感情,我相信这两份感情都是真挚纯洁的,我还想过一辈子待她像亲生妹妹,看她笑,看她幸福。幼稚的爱情像交叉线,拥有不到婚礼的祝福,常在匆匆交叠之后就开始了越走越远的命途,而我想跟莹儿做一对平行线,虽未能交汇,却能够终生相伴左右……只是我们老天偏偏让这两份感情的性质出现偏差……
后来,我常常来到这颗大石头上,一个人安静地看日落,偶尔火车经过的鸣响,会让我产生时光回流的幻觉,仿佛我们四个人又坐在了一起,我们互相看着,然后在安静的天苍穹底下放肆地大笑……
时光太匆促,把什么都已经带走,留我一个人在原地咀嚼这些已经被时光泡得发酸的回忆。许多年不见,不知道你现在过得好不好?有时候我坐在这颗巨岩上,脑海会不自觉地跳跃出我们曾经四个人在一起那些快乐的画面,然后心情就坠入莫名的伤感里面……
还记得吗?高中毕业的那一场晚会,我们四个人一起上台演出,我弹着电子琴,杰弹的是吉他,莹儿楚楚动人地站在我的身旁吹笛子,而你是主唱,站在台前疯狂地又唱又跳,看你那气势,仿佛不把地球踩坏不罢休似的……
表演结束的时候,你还说,等我们大学毕业后,我们去组个乐队,当时你的表情认真得有点滑稽,我忍不住笑了,被你敲了一下脑袋……
明天我就要毕业了,突然间才发现我们的梦想却早已沉淀在时光的深河里,生命的主神并没有安排我们四个人一起去打捞……
现在已是傍晚的六点三十分,但南国的夏季有着长长的白昼,太阳还倚靠在远山颠顶,山际上弥漫着一大片干净而美丽的彩霞,我朝着落日的方向缓缓摊开我的手掌,一片霞光轻轻摇落在手心中,我看到它在我的掌心里面晃动着五彩缤纷的颜色,因为此刻我的眼底已结了一层泪雾……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还是习惯忧伤的时候想起你曾给过我的微笑与安慰,在失眠的夜晚,我会朝望着北国的星斗,嘴唇轻咬着你的名字,想问你,你是否曾感应到?时光已经更迭了岁月的无数个篇章,我蓦然叹往,才发现思念早已在心田荒芜成了茫茫的一片……
自你的离开,我的双手插入口袋躲过的寒冬已有四个……抽屉已锁了厚厚的一叠书信,上面写的都是你的名字,只是没注明地址,有一天我抽出了最底下的几封,抖落上面附带的粉尘,手指轻拈,缓缓打开,发现信纸已发黄,上面的笔迹也已被南方微润的空气微微晕开,同时散放一种陈旧的气息,它们似乎告诉着我,一切都已过去了……
其实我早就明白一切都过去了,只是,只是我不愿意,不愿意让一切都过去……
也许你一直都不知道,每当我坐在这颗巨岩上,望着长长的铁轨蔓向远方,尽头淹没在落日的辉煌里,那个时候眼睛总会红红的……有几次朋友路过这里,看见了我湿红的眼睛,我跟他们解释说,巨岩上的风太大了。他们都信了。因为他们都以为我早就把关于这个地方发生过的故事遗忘了,只有我知道我自己还忘不了……
但今天我想把这封信作为对过去所有思念的最后献祭,也许我以后再也不会写这种寄不出的信了……
只是,我还是会把所有写给你的信件,锁好,藏好,因为我还是相信有一天你会出现,我愿意等那一天的到来……
今天我倚着落日写下这封信,幻想着这些被我放逐在纸页上的文字能够全部流浪到远方,流浪到你的视野里,此时周围的风突然变得轻柔如水,广袤的苍穹顶上万里无云,而西天边的夕阳像一朵过季的红莲一样正在慢慢颓败……
2008年8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