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没来由,一颗冰冷的清泪滴落在高继承那满是稚气的脸颊上。
路秀云冰山一样的冷傲,彻底摧毁了他心目中的女神形象。
高继承的三观受到了强烈的挑战,他感觉自己非常地脆弱。
一颗水晶般的玻璃心碎了,一阵无力感袭遍他的全身。
“高哥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黄庆明看到高继承表情异常,便要扶他去休息。
高继承摇头不肯,心道:哥未恋爱,为何受伤?而且哥伤不起。
俗话说“人各有志不可强求”,又说“道不同不相为谋”。
这一切都让它随风去吧,还是做回自己才最重要。
高继承思思想想,咬紧牙根,便坚强地挺立着。
2
现在这个世界,似乎离开了谁都应该没有关系吧。
地球每天照样转,人们依然要吃饭,太阳明天还是从东方升起。
春节过后,天空开始纷纷扬扬地飘舞着雪花。
谚语“大雪年年有,不在三九在四九”。
虽然一冬无雪,但是现在没到立春,这年后的雪还是会下大的。
天空灰蒙蒙的,县城已经被雪花覆盖、银装素裹。
大年初几,很少有人吃中药,进门的顾客极少。
高继承他们虽然值班,但是已经可以坐下来围着火炉喝茶聊天。
吃着祝阿姨带来的瓜子、糖块,黄庆明企图打听高继承的心事。
高继承“呵呵”一笑,“年都过了,还有什么不能过的。”
3
“正如这阴霾的天空,积郁一冬的寒冷都化作漫天飞舞的雪花,
装点万物、滋润大地,预兆新的丰收一年。”
高继承说完,品了一口茶,面现红润,“这是一个好兆头”。
过了正月十五,戴香芬回来上班了,一切都恢复了正常。
高继承请了三天假,回到自己距离县城四十五里的乡下老家。
自从五年前高继承大病得愈开始,他在家的时间就不多。
先是初中毕业改到夏季,加上中学合并,为了应考他开始住校。
高中两年,面对激烈竞争,学校终日补课,他更难在家几日。
盛夏高考,高继承取得了全校应届毕业生第一名的成绩。
现在高继承终于明白:这个第一名才相当于旧时的“秀才”。
4
H省急需中药材专业人才,A市商校恢复招生时便开了中药材班。
高继承既是该专业班的第三届学员,也是最后一届的学员。
因为该专业将迁往省城,独立开办专业学校。
高继承在校成绩优异,三次蝉联班级评比的全校三好学生。
他不想止步于此,毕业前与同学相约报名了语言文学自修大学。
语言文学自修大学开民间办学先河,三年学费只要十五块钱。
还有一个逻辑与语言函授大学,学费十五块五毛,他也报了名。
带着科班的光环,高继承在公司门市部紧张地工作了六个月。
这次回到家里,不知为什么他有着莫名困扰的感觉。
弟弟妹妹都上学,母亲耕作六个人的承包地却没有丝毫的怨言。
5
这是农民对土地的情感,他的母亲是农民,她热爱的土地。
除了自家承包地,那些没被占用的沟沿路边,她也会培土点种。
她将土地看得特别之重,自己名下的土地绝不许荒废。
她默默地劳作,承担着家务和农务的双重活计。
让孩子们上学,不想他们象自己一样,终生困在土地之上。
也不想让孩子们太脱离土地,去作那无本之木、无源之水。
老话说得好,孩子大了不由娘,儿女们的事情她已经做不了主。
这第一桩大事,期盼十年的大儿婚事眼见自己也管不下去了。
“你不在家,秀云来拜年。她说恁俩没有啥,答应等你两年。”
母亲说这话的语气是沉重的,高继承的眼睛也有些湿润。
6
两年时间不算太长,但是对于青春少女来说太珍贵了。
高继承知道母亲喜欢路秀云,但是他要如何去兑现承诺呢?
他是农民的儿子,却不是农民。如果他要做农民,除非是疯了。
如今他在城里孑然一人,上无片瓦挡雨、下无寸土立身。
虽说公司有宿舍,但是带着老婆,那是许多人最现实的尴尬。
如果在乡下成家,那绝对就是最浪漫的爱情、最困难的婚姻。
“我们都很年轻,过早地承受困难,一生都会不安。”
高继承想到自己的未来,恳切地跟母亲解释。
哪有母亲不疼自己的孩子,儿子的恳求让她只能放弃希望。
两年的等待,人生最珍贵的青春时光,会有什么变化呢?
7
高继承的父亲是镇办机械厂的会计,不是农民,没有承包田地。
困难时期,他中专肄业回乡参加了社里的工作。
相对于许多老干部,他算是一个有知识的文化人。
他厌烦派系争斗,后来转到机械厂工作。
“带着这封信,到你公司后面隔壁的大院,找甘阿姨照应你。”
在县城,高继承的父亲也有一些人脉关系,他必须介绍给儿子。
“珍妹:如面。继承已经上班,盼多照看。兄盛天,再拜。”
这信内容很简单,三言两语不到二十个字,意思却已经明白。
高继承打算在回城之后,赶紧去拜访甘阿姨。
药材公司后面隔壁的大院是县委县政府,大院正门开在五一路。
8
县城的主街就是一条人民路,高继承住在街西的城中村吴庄。
从高继承的住处到人民路的胡同口,正对着县委招待所的正门。
县委招待所正邻着药材公司的南侧,招待所的南侧便是五一路。
高继承脱下上班穿的宽松毛衣,洗了一把脸,换上收身的棉袄。
他出门进了胡同,来到人民路上,便沿着五一路向东走去。
县委会的大门和药材公司的大门没有多大差别,只是牌子不同。
四座方柱挂着四扇钢筋焊接的大门,中间两扇宽大、两侧窄小。
四柱上端是简单四棱锥形,每个锥顶就是一个乳白色的圆灯。
此时圆灯已经亮了,灯光照耀着大门之上半圆形的钢筋拱门。
拱门上的五个红色大字清晰可见,一颗红色的五角星闪闪发光。
9
站在这县城的心脏之地,高继承心内油然升起一股崇敬之意。
高继承的双脚开始迟滞起来,他以前的信条是学校里的八个字。
现在面对高悬在上的五个红色大字,如何不令他心内惴惴不安。
他审视自己此行的目的并无不妥,慎重一些也不是什么过错。
毕竟要拜访的人就住在这所院子里,他必须要迈步走进去。
走进院子,高继承看到的是成栋的平房,以及平房间的防震棚。
这些平房仍然是青色的砖瓦结构,大概在十五年前他就见识过。
那次是他父亲到机械厂工作后,参加县局工作会议带他来的。
因为天热,中午和晚上就睡在这一进大门西边第一栋的房子里。
那时整个院子闷热而空旷,又没有树凉影,所以现在仍有印象。
10
那些低矮的防震草棚,应该还是六七年前防震抗震时的遗迹。
现在它们仍在,因为它们承担了解决家属子女住宿问题的重任。
甘淑珍的家在进入大门东面的第三栋,高继承很快就找到了。
象平常人家一样,这个点,一家人正围着里边的一张矮桌吃饭。
房门是敞开的,机关的房门都是开在一边,旁边再开一个窗户。
一般人家窗子下面放张桌子,摆着开水瓶以及茶具等等。
高继承站到了门口,心里迟疑起来:这第一次来就赶了个饭点。
考虑不周啊!怎么没有想到这是吃饭的时间呢?
高继承感觉到一丝的尴尬,一阵为难的情绪袭上面颊。
“继承来啦!快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