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面对柳老递过来的香烟,高继承本能地站起身来,摇手谦让。
“谢谢柳老!我不抽烟。”
“不抽烟的人走了,你不要客气!抽支烟没关系。”
柳老心里高兴起来,脸上露着笑容。
“柳老终日烟不离手,酒不离口”。许金芳笑着插话进来。
“常言道:‘天生刘伶,以酒为名’,我这烟可算不上什么。”
柳老见许金芳插话,便笑着说出自己时常挂在嘴边的“名言”。
“还是柳老想得开,烟酒烟酒,混到九十九。”
俗话说:要得欢,老少掺。许金芳开始和柳老调侃。
“你看俺爸也是七十八岁,那老态龙钟,咋样也不能和您比。”
2
“你爸是教书先生,知道自强不息而不知道借助物力。”
“所谓物力有穷时,人力有极限。”
“他虽然练武但仍然是个‘迂三’,怎能和我‘药三’相比。”
柳老说完,哈哈笑了起来。
高继承听到这里,笑道:“柳老真是风趣。”
“可不是吗?不然七十八岁怎么还能和二十岁的混在一起。”
许金芳似是不满地笑着揶揄一句。
“对不起柳老,是我拖累您老不能安享余年。”
高继承满怀谦意地向柳老赔个笑脸。
“这个事不怪你,只怪我精神矍铄、身体健朗,还要活很久。”
3
“人活着总不能不干活,要不然岂不是白活着。”
“人生就是干活的命,活的越久受的苦就越多。”
“渡尽劫波身犹在,此生感慨何其多。”
说到最后,气氛显然有些压抑,柳老竟然吟起了顺口溜。
高继承默默听着柳老说话,许金芳笑着接过了柳老的话头。
“柳老、小高,我去买两个菜,你们中午喝一杯。”
高继承看下自己左腕上的红星牌手表,时针已经指向十一点了。
收购部和后边的办公室一样,上午也是十一点半下班。
整个上午也就做了二十几份生意,侯文俊上班前做了七八个。
侯文俊在的时候做了六七个,侯文俊走后又做了八九个。
4
柳老住在公司南家属院最前排,正面对着县府招待所的后楼。
这里光照有些不足,地面显得比较潮湿。
在招待所后楼的底下还抵着一排小屋,将家属院与招待所隔开。
这排小屋全是厨房,与住房之间约有两米的距离。
厨房的分配是一户一间,住在后排的职工也在这里做饭。
这里十几个厨房连在一起,炊烟袅袅,锅碗瓢盆之声交鸣。
柳老住在东头,一主一厨南北相对,这是单身职工享受的标配。
由于这里东面墙外便是公共厕所,所以时不时地会有臭气飘过。
柳老打开房门,拉开二十五瓦的白炽灯,便招呼高继承进屋。
房内的摆设比较陈旧,但都是些日常生活使用的必须品。
5
写字台、藤椅、箱笼、饭桌、床铺……
所有这些应有尽有,不一而足,只是感觉都泛着潮气。
柳老在小矮桌上摆出四个小菜,又拿出一瓶白酒和两个酒盅。
卤猪脚、花生米、麻婆豆腐、辣子鸡正好两荤两素、两热两冷。
这四个小菜虽不怎么值钱,但都是等闲就酒的好菜。
白酒是县酒厂的五十八度高粱大曲,瓶盖一开就浓香四溢。
这酒倒在盅里,自然是清亮明澈,写满酒盅竟还高出盅口一些。
常言道:“酒七茶八”,为什么柳老要把酒写得这么满呢?
高继承坐在那里看着柳老倒酒,心有所思,竟然没有动手帮忙。
“常说酒七茶八,那是指品酒品茶,不是平常喝酒喝茶。”
6
“品字是三个口,重点在嘴内品尝,并且多是浅尝辄止。”
“喝是一口下去,无论曷味,下肚再体会,重在‘曷’字”。
“品与喝是不同的,奥!等一下,忘了拿‘招呼’了。”
柳老说到这里,哈哈笑了起来。
“你坐着别动,我去拿‘招呼’。”
柳老起身出去,打开厨房的门,拿来两副碗筷。
他晃着手中的筷子说:“这就是‘招呼’,没有听说过吧”。
高继承确实第一次听说筷子是“招呼”,不过一想也有道理。
“柳老真有趣,说法都新鲜,不过还是满有道理的。”
高继承接过柳老递过来的碗筷,便不停地恭维起来。
7
柳老爱酒不多饮,虽然见天三喝也只用三钱小盅子喝个两三盅。
高继承自然不能开怀畅饮,他敬了柳老两盅,自己也喝了两盅。
两人边吃边聊也很开心,很快四个小菜就见底了。
虽然酒喝的不多,但是吃完菜,再配一个鸡蛋汤,两人就饱了。
中午,柳老照例是要休息一会儿,高继承也就告辞回自己宿舍。
下午,侯文俊没有来上班,庄培德把高继承叫到他的办公室。
“侯文俊下午没有来上班吗?”庄培德脸色有些木然地问道。
“没有。”高继承顺口回答,心内在想:“我不管人啊”。
“好了,这次我知道了。下次你要让他请假,不准随意旷工。”
庄培德说到“随意”二字的时候,语气似乎有特别突出的表示。
8
“股长要我让他请假?这样的事,他能听我的吗?”
高继承疑惑的看着庄培德,说出自己心中的顾虑。
他是实物负责人,又不是门市部负责人,管人不是他的事。
如果他冒昧地越权管理人事,必然会落个不为人待见的结果。
“如果你们上班任意来去,怎么能保障收购环节不出问题?”
“验质、过称、开票、付款四个环节必须分开,一个不能少。”
“你们不能搞‘三缺一’、拐小磨子,必须按照程序走。”
庄培德终于说出了他的意思,强调这是制度性的安排。
面对庄培德的强烈要求,高继承非常无奈。
他位卑权轻,已经难以服人,怎么可以再越职擅为!
9
庄培德已经看出高继承不愿意强出头,不愿意去得罪人。
他貌似只好妥协让步,自己出面监督收购部四人履行岗位职责。
凡请假、外出、不在岗,一律履行报批手续,在生产股备份。
高继承甩掉了不属于自己的责任要求,自然感觉轻松愉快。
庄培德却感觉这个小子“够倔”,不好糊弄,不过他更放心了。
高继承不揽权、不退缩,坚持自己的原则,这些品性让他欣慰。
柳老说:“庄股长是迂三,理想很丰满,现实却骨感。”
许金芳说:“黄子邦最喜欢指手画脚,他又不真的是股长。”
侯文俊说:“我们一直都尊称他黄股长。”可见他认黄为老大。
或者他起码认为黄子邦是盟友,因为他只称呼庄培德为庄叔。
10
其实收购无大事,也就是看看货、称戥秤。
三天之后,高继承在收购部的工作就算是稳定下来了。
一周之后,公司抽调高继承参加县里组织的“初夏”拉网行动。
在持续一月的拉网行动中,高继承认识了县里的一些头面人物。
虽然只是在吃早饭的时候,他才有机会见到公检法司的头头们。
但是,一个月下来,亲临一线的头头们也被他认识得七七八八。
不过这些人与他日后的经历并没有什么交集,只是认识而已。
值得一提的是公安局的一位警员,他与高继承的一位本家同学。
藉由这层关系,他对高继承非常照顾,让高继承撑过紧张时刻。
据说他在侯文俊父亲当权时期做刑警队长,现在降为副股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