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一愣，脸色突变，大声道：“谁在外面鬼鬼祟祟？”
窗外，瑞嬷嬷支支吾吾道：“回皇上，奴才……想着您该是醒了，正……准备着奉茶呢”。
只听寇公公疑惑道：“呦，怎么没见着您手里的茶啊。”
听寇公公这么一说，皇上心中虽愤，但还是压着脾气开口道：“既然奉茶，就进来吧！”
瑞嬷嬷这下可慌了神儿，她本就是来偷听的，刚才“奉茶”一说是随口瞎编，现在手中空空，如何进去侍奉？！
“奴才……奴才……”瑞嬷嬷窘迫的脸色煞白，她毕竟是个毫无见识，也谈不上聪明可言的老宫人，此时急得搓着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进来！”皇上正在气头上，声音陡然一高，吓得瑞嬷嬷身子一颤，赶紧掀起帘子进了涵元殿。
“皇上……”瑞嬷嬷声音发抖，身子也一并颤着。
皇上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冷声问道：“你奉的茶呢？”
瑞嬷嬷慌慌张张、结结巴巴道：“茶……茶……凉了……奴才……奴才正要给……给万岁爷再换一杯。”
“茶都凉了？！”皇上冷笑：“你在朕窗户底下站了多久？！竟然站得茶都凉了！”
瑞嬷嬷不知如何回答，只是抖声道：“奴才……奴才……”
皇上话音不高，但声音却冷得如数九寒冬：“朕竟不知皇后身边还有你这样偷偷摸摸的奴才！你刚才在外面听到什么了？朕光明正大，无不可对外人道的，下次你想知道什么，大可来问朕，别这样鬼鬼祟祟丢你主子的脸！”
瑞嬷嬷爬跪在地，神色难堪极了，可她还是强辩道：“奴才……奴才没有偷听皇上说话……奴才……奴才真是想要给皇上奉茶！”
皇上其实本不想再多追究，因为毕竟不知道这老奴到底听到了什么，只想着骂一顿算了。可见她如此猖狂，皇上心中怒火又烧了起来，咬牙切齿问道：“好！就算朕冤枉你了，那朕问你，你给朕奉的是什么茶？”
瑞嬷嬷一愣，想了想赶紧说道：“奴婢奉的是……碧螺春。”
“茶呢？”皇上自小便是抝脾气，认定的事必然要追问到底。
瑞嬷嬷心中似乎感觉到些许不好，脸吓得一会儿青一会儿白，结结巴巴回道：“茶凉了……奴才就……就倒了……”。
“倒了？！”皇上冷笑：“倒在哪儿了？朕这就让人去查看，若是没有，你便是欺君之罪！”
此话一出，瑞嬷嬷吓得瘫软在地。就在这时，小禄子在殿外报奏道：“皇上，皇后娘娘来了。”
皇上目光一沉，冷冷开口：“请皇后进来！”
皇后打帘子进来，手里捧着一杯茶，她走过瑞嬷嬷时瞄了她一眼，不动神色地向皇上行礼：“见过皇上，臣妾给皇上奉茶来了”。
皇上心下恼怒已极，可口气却尽量保持平静，更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紧张：“你这茶奉的可真是时候”。
皇后神情平和：“这茶是瑞嬷嬷泡得，我想送过来，又怕皇上还没有醒，所以让她在窗户底下听听皇上起了没有”，说着，皇后走上前，将红底描金的万福长寿茶杯放在御案上，坦然地微笑道：“这碧螺春就怕凉，一凉苦味就重了，现在这温度该是正好，皇上您尝尝”。
红底的差碗中，碧螺春银白隐翠、卷曲成螺，汤色碧绿清澈，香气浓郁。皇上盯着茶汤，眉头紧皱，心中暴怒如炙，他明知皇后和瑞嬷嬷在说谎，却毫无证据、无可奈何。
就在这尴尬之中，寇公公小步上前，笑着说道：“奴才突然想起一件事儿来！前儿个去给太后请安时，太后还问起皇上、皇后”。
听到寇公公说起太后，皇上赶紧站起身，皇后也是一脸肃穆地垂下头。寇公公欢喜说道：“太后说帝后和睦，天下才能和睦，还说今年赐给臣工们的福字就由皇上和皇后一起写了吧”。
皇后一听，甚是欢喜。皇上低眉，闷闷不语。
寇公公看了皇上一眼，他素知皇上的脾气，要么麻木沉默，要么执拗到底，他生怕皇上再固执起来，弄得大家都下不来台，只得陪着小心、万分谨慎地说道：“今儿已经腊月二十六了，奴才想着怎么着也得在腊月二十八前将福字给各宫的主子送出去，可裁纸的功夫也不算小活儿，奴才斗胆想让瑞嬷嬷与奴才一同办这差事。嘿嘿，不是奴才偷懒……实在是奴才手抖气喘的，怕这纸还没裁出来，年就已然过去了……”。
寇公公一边说，一边抬起手臂，夸张地抖了几下。
皇后被他的滑稽样子逗笑了，点头道：“去吧，咱们现在都住在一起，也该出力的！”说着皇后看向皇上，皇上不领情，还是一副生气的样子。
寇公公赶紧对爬在地上的瑞嬷嬷说道：“嬷嬷走吧，咱们赶紧去内务府领纸去。”
瑞嬷嬷匆匆爬起来，草草行了个礼，赶紧随寇公公离开。皇后眸子一转，落在了定如身上。她站在墙角，褐色的袍子几乎要隐在灰墙之中。
皇后目光一闪，脸上浮现出一个冷冷的笑容：“皇上午睡起来还没梳头呢吧？定如，你傻站着干嘛？怎么还不来伺候皇上梳头？！”
定如一愣，赶紧低头上前。她从柜子里取出八宝琉璃梳子握在手里，大气不敢出地站在皇上身后。第一次如此郑重地给皇上梳头，而且还是在皇后的“监视”之下，定如先轻轻解开皇上发辫处明黄色长穗，再小心翼翼拨顺了头发。定如的手指微凉，不小心触碰到皇上脖颈时，皇上情不自禁微微一颤。
皇后就站在一旁，眼睛不眨地盯着看着。
定如心中从未有过如此刻般地尴尬惶恐，她轻轻攥着皇上乌黑的头发，小心翼翼地拢着梳子，可心却跳得沉重慌乱，她不知道皇上是何表情，可自己一点儿也不敢多想，更不敢有半分失仪。
涵元殿里安静极了，就连空气都凝滞不动。定如细细梳了辫子，再结好长穗，捧出镜子让皇上过目。皇上本皱着眉头，可抬眼看时，本该落在镜子上的目光却一下子落在了定如脸上。定如瞬间一愣，赶紧低头。
皇上叹了口气，站起身：“不照了，就这样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