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里最是忙碌。瀛台虽然有20个太监，但各个都不勤快，除了打扫之类的粗活，布置整理都成了定如的差事。除了给皇上捧茶能安安生生待一会儿，剩下的时间她不是拆洗衣物，就是擦洗摆设，总之一时都不得空闲。
因为总是泡着水提着抹布，定如的手有些皴了，手背上起着薄皮儿，还红红的发痒。皇上晌歇起来，她端着茶盏上殿。大殿熏炉里燃着乌沉，淡淡的清香中带着昏昏欲睡的静谧。
皇上刚起身，穿着天青色的锦袍，袖口若箭，伸出一片护住手背。他一直有失眠症，夜里睡得总不踏实，所以午晌歇得不短，此时眼神还是朦胧一片，显露出孩子一般的慵懒。
定如捧着茶托走到榻边，伸手奉茶到皇上面前。皇上接过茶，目光却一直落在定如脸上，他轻柔开口，语气带着亲昵的任性：“这几日怎么总也不见你？”
定如抬起眸子，看着皇上笑了笑，轻轻摇头。她眉目分明，目光清澈，即便不能说话，但所有心思情愫，都通过那双盈盈的眸子表达的一清二楚。
皇上喝了一口茶，疼惜说道：“瀛台这些个奴才一个比一个懒，他们肯定又欺负你了！”
定如微笑着接过茶杯，眼角眉梢都是宽容不争。
皇上正好看见她的手，一把拉住，皱眉道：“手怎么皴成这样？！”
定如赶紧回抽，可皇上攥得极结实，她脸颊红了，伸手不是、握拳不是，局促地不知该如何才好。
皇上心疼地拉她过来，捧起定如两只手仔细看着：“不是有浣衣房吗？为何还要自己浆洗？”
定如低着头不说话，心里却是暖和和的。
皇上伸手轻覆在她手背上，用轻柔的声音叹道：“你总是这样忍者，朕会心疼的”。
定如脸颊羞比桃花，她咬了咬嘴唇，反手将皇上的手捧了起来写道：“能侍奉皇上，定如不苦。”
皇上抬起头，只觉得定如那双黑漆漆的眸子像是湖面初升的清月，清澈皎洁又单纯质朴，让人沉浸其中，也随着变得安乐满足。皇上情不自禁亲了亲她的手背：“定如，有你真好”。
……
定如捧着明黄色的包袱，跟在小禄子身后向浣衣房走去。在浣衣房门口时，定如留下，小禄子还要去四执库取皇上的衣服。宫里规定宫女单人不得单独行走，没进腊月时，宫里查得不严，现在各个宫里都是一堆事务，人来人往不断，内务府便严查起来。
小禄子指了指浣衣房门外的如意门：“从四执库出来，我还要去趟寿药房，一会儿咱们就在如意门汇合！”
定如点点头。
浣衣房中，凝玉姑姑忙得不可开交，年底各宫都送来堆积如山的衣物，她这儿本就人手不足，太后、皇后的贵重衣物还不放心交予别人，只能自己动手，所以苦累不堪。见定如抱着包袱进来，凝玉先是一愣，然后惊讶道：“定如，你怎么来了？可是好了？”
定如笑着点点头。
凝玉上下打量了几眼，点头道：“气色还真不错！”
定如走到凝玉面前，噗通跪倒在地。凝玉吓了一跳，赶紧扶她：“这是怎么了？”
定如抬头看着她，清澈的眼睛里满是感谢。凝玉叹道：“唉，我不过是凑巧路过看见，有什么可谢的！再说救你的也不单是我，还是文大爷先看见你的呢！”
听到“文大爷”三个字，定如的眸子颤了一下。凝玉拉起她，拽到屋里坐着。想起那日定如受罚的情形，凝玉还是打了个冷颤，她低声问道：“定如你到底得罪了谁，为何嬷嬷要那么狠的对你？”
定如有口不能言，只是摇头。
凝玉意味深长道：“我听说皇后已经将那嬷嬷赶出了宫去，宫里人都传是皇上骂了皇后一顿，皇后才惩治那嬷嬷的！定如，你与皇上……”
不用说尽，定如便知道了凝玉的意思，她连忙摇头，神情急切地似乎要哭了出来。
凝玉赶紧安慰：“我也就是吓猜！不过我总觉得你不是个普通的人，你知道吗，那日真正救你的是大阿哥。我看……大阿哥对你……似乎很不一般呢”。
定如脸颊通红，眉头皱起，她重重摇了摇头，神情不见一丝羞怯或是欣喜。
凝玉是宫中老人，最会察言观色，她叹道：“大阿哥虽然浪荡，可是那****见他救你之时，却很是认真，还说什么‘又见面了’，怎么，你与大阿哥本就相熟？”
定如咬着嘴唇，没有反应。
凝玉问不出所以，着急道：“不能说话真是急死人！定如，说句不该说的话，若是能跟了大阿哥，怎么着也比在瀛台受苦强！”
定如“蹭”得站起身，眉宇间透着愤愤不悦，脸也涨得通红。凝玉叹了口气：“我也就是瞎说，若是说错了，你不要在意”。
定如从浣衣房出来，手里又捧着一大包衣服。凝玉轻声道：“这两件是老太后的披风，矜贵的很，你织补的时候千万小心！”
定如点点头。
凝玉又道：“我跟你说的事情，你可千万别当玩笑听了，一定好好想想！浣衣房缺人，我虽马上就要放出去了，但好歹也是老姑姑，说话还是顶些用的！只要你同意，我马上就去跟内务府的人说，你来这儿当差。这浣衣房虽然辛苦一些，但总是不至于天天担惊受怕、挨打受气！”
定如满脸感激地看着凝玉，轻轻点了点头。
如意门下，定如抱着包袱，低头垂目，笔杆条直地站着。小禄子最是个不靠谱的人，只要一出瀛台，便跑的无影无踪。定如不敢独自回去，只能杵在这里干等。正站着腿软脚痛之时，文傅岩走了过来。他穿着侍卫服，头戴红顶雀翎，脚踏黑革皂靴，极为英气威武。
定如一直低着头，但感觉有人正向着自己走来，她下意识抬头，看到文傅岩的一瞬间，恍了恍神，又瞬间醒悟了过来。
文傅岩已经走到近前，定如身子颤了颤，福身行礼。
文傅岩目光灼灼地盯着她，颤声音问道：“你……全好了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