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赶紧叩首谢恩,余淑妃反扳一局亦是脸上有光,后宫之人无一不会见风使舵,纷纷来向我道贺。这便是一步步升上来的好处,有足够的时间经营关系和处理矛盾,自己吃了肉也不忘分口汤给别人才是后宫的生存之道。不像黄美人一步升得太猛,全不给别人留半分余地,自然遭人忌恨。
张后脸色难看,黄美人急忙弹起了琵琶,即便她有“烧槽琵琶”在手,弹出的声音美妙动听、绕梁三日不绝于耳,把弘治听得如痴如醉,也敌不过我的先入为主与出其不意。弘治可是手握茶盏一直不舍得放呢。知他爱用紫砂壶泡茶,入宫前我便请宜兴的名家大师耗尽心力做了这一套茶具,巧妙饰以他最爱的杜鹃花卉,他如何能够不喜欢?
黄美人眼见一计不成,又施一计,朝弘治撒娇道:“皇上真偏心,把极品茉莉全赏给了顾姐姐!怪不得皇上昨日觉得凡凡泡的茶总缺了点什么,原来是没有好材料,巧妇亦难为无米之炊,凡凡不依!”
我暗自在心里冷哼一声,张皇后看来是真被我的势头逼急眼了,才教黄雅嫣使出全部招数迎合弘治所好,从而一举封了美人。不过,弘治对她尚在新鲜劲上,况且她美貌无双,又比其他宫嫔多了一份天真浪漫,自然宠着她,问道:“那依凡凡如何?”
“凡凡怕顾姐姐不肯。”黄美人怯怯地瞅了我一眼,垂下眼睑,用一脸失望的模样招惹弘治怜爱。
“怎么会?朕的茗儿最是大方明理了。”弘治笑着望向我,竟是要我谦让大方地去哄黄美人。这便是破例赐封的代价,他一向给别人的越多要求的回报就越大。原来经商之道亦可御人、治国。
“妹妹想要什么就直说吧,自家姐妹何必计较?”我心知不好,这黄氏怕是看上了我那几株茉莉。
“顾姐姐把那几株极品茉莉让给凡凡可好?”黄雅嫣的眼底泛着狡黠的光。
我心里一沉:我若不给,就显得我小气,才说了让着她怎可当着弘治的面口是心非,这般妒忌得宠的新贵;我若给了,以黄雅嫣的聪颖,恐怕不多久也能制出我特有的花茶,甚至可能变出其他花样,到时弘治尽要去她那里讨茶喝了。
正是两难之间,却听陈妃一声冷哼,“黄妹妹还真是会倚小卖小,什么东西都好意思要呢!”被弘治漠然地瞟了一眼,自讨了个没趣。余淑妃的脸上隐隐有不满之色,显是陈妃没有听从她的吩咐贸然开口。
“瞧顾才人多舍不得,黄美人何必强人所难呢?”张皇后故意用话激我。
我必须作出回应,不然我之前努力做出的样子都会在弘治心里大打折扣,于是笑道:“说实话,妾身是有些舍不得,不过难得黄美人开口,妾身怎能不依?妾身这就命人回去准备!”
我侧首向玉璃吩咐道:“还不快去把那几株极品单瓣茉莉搬来让黄美人挑选?”同时暗暗朝她敲了几下右手食指,这是我们私下里约好的暗语,专在不便明着说话时使用。
“是,奴婢这就去!”玉璃自然领会。
黄美人立即找了两个小太监与玉璃一同去,方才笑咪咪地说:“顾姐姐可真好,妾身再为皇上弹奏一曲吧。”
她一曲未完,玉璃已经领着那两个小太监以及永和宫的粗使宫人,把我宫里所有的极品茉莉全部抬来,一株都没有给我留。黄美人放下琵琶,得意地朝我笑道:“看不出顾姐姐这么会养花。”
我心中不舍,“它们可都是妾身的至宝,还恳请黄美人细心爱护。”
黄美人眉飞色舞,“那是自然!凡凡一定会让它们长得更好!”
弘治十分高兴,一手一个,同时牵起我与黄美人的手,道:“后宫当如你们这般姐妹情深,朕便放心了。”说完,看似无意地扫了张后一眼,意味深长。
张后原是要借着黄雅嫣来打压我,而弘治需要的是后宫的融洽。前朝是他父祖留来下来的烂摊子,他需要投入最大限度的努力才能扭转乾坤,实不想再为后宫的事而头痛。我知他胸有鸿图大志,一心要做唐太宗那样的千古明君,可惜他选的这位皇后永远成不了长孙皇后那样的贤后!
从御花园回到永和宫已是精疲力竭,敬事房传下话来,皇上今晚翻了长春宫石嫔的牌子。宫人们侍奉我梳洗就寝。我晋为才人之后,多了两个小太监与两个小宫婢使唤。我只是派给他们外围的杂事,近身的一切事务仍由玉璃和如婳打理,并让她们暗中盯着,别让人插根暗桩到我眼皮子下面。
脱下宫装,换上睡袍,将一干人都打发了出去,方才悄声问玉璃,“没出什么差错吧?”
玉璃低声回道:“才人放心,万无一失。”
如婳搬了乳水来给我浸手,心中愤愤不平,“亏得才人平时都留心做了各手准备,不然今日的风头全都给黄美人抢去了。这一次啊,她可是赢了面子输了里子。”
我朝玉璃笑道:“哟,咱们的如婳居然学会看事儿了。”如婳见我们笑她,撅起了小嘴。
玉璃掩嘴一笑,正声道:“奴婢倒觉得这个黄美人不可小觑。”
我不由得叹了口气,“我从不曾小瞧过她。她能让心胸狭隘的皇后启用她,可见其聪明伶俐;今日又一味地装傻扮蠢,足见心机之深、耐力之强。”
玉璃脸色凝重,“若非才人反应机敏,平日又准备得周全,今日真要被皇后与黄美人杀个措手不及了。”
“棋逢对手啊,以后咱们得打起十二分精神来。”我忽的想了起石嫔,问道,“皇上今儿个怎么翻了石嫔的牌子?她该有大半年没侍过寝了吧?”
玉璃回道:“是有些奇怪,虽说石嫔并不受宠,可皇上一年中总要去她那里几次。”
如婳急忙接话,“听说呀,石嫔的家人与皇后的弟弟——寿宁侯张鹤龄在宫外争夺市利、大打出手,惹怒了皇后娘娘,日子很不好过。”她一脸单纯老实相,说话常常有口无心,打听起小道消息来倒比玉璃要容易些。
我愤慨地骂道:“让张氏家族沾指商圈,只会侵占民利、扰乱民生!”
先帝曾有诏令,不许勋戚之家占据关津、桥梁、水陂以及开设店铺,以免侵夺民利。可是弘治宠爱皇后,特许张氏一族经商,也不瞧瞧他们是否有这份能耐,一入商市就胡作非为,倒卖私盐、投机倒把、强买强占……什么缺德事都干,把市场弄得乌烟瘴气。我的三个亲哥哥亦受其害,好在顾家家大业大、根基牢固,才不至被波及太深。
如婳递来丝绢,等我擦了手端起乳水出去倒。玉璃紧张地扫了四周一眼,压低了嗓子,用只能我一个人听见的声音说道:“石嫔近来倒是与陈妃娘娘走得很近。”
我赞许地望着她,亦轻声回道:“石嫔得罪了皇后就想找别的大树靠,只是——”石嫔为何找的是陈妃,后宫中唯有四妃之首的余淑妃能与张后一较高下。难道是淑妃拒绝了她,她便退而求其次?如果真是那样,陈妃又怎么敢接纳她?
玉璃锁眉摇头,担心地问:“她是否会对才人不利?”
我也拿不准,“不急,先看看再说。”
玉璃点头,“奴婢明白。”
石嫔被偶然翻过一次牌子之后,便再无动静。后宫得宠的仍是张后与余、陈二妃,在新晋宫嫔中,弘治最偏宠我与黄美人,早把香选侍抛之脑后,为了打压对方,我与黄氏手段尽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