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栖风懊恼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他在哪,原先在东宫里侍奉过风妹妹的宫人全都死了。现在的宫人都说张后的皇太子是皇上的长子。”听到这,我刚刚被挑起的希望瞬间颓暗,却见良哥哥眼睛一亮,“但可以肯定,风妹妹确实生过一个孩子。”
我本想说“那又如何”,但话到嘴边还是改成了“如何肯定?”
“是皇太子的奶娘无意中说出来的。”叶栖风详加解释以示诚意,“一次,她力赞张后会哄抱孩子,张后一时得意回了一句‘你岂知本宫以前没有——’就急忙闭了嘴,同时面色煞白。试问后宫中有谁能让权势薰天的张后如此忌讳?唯有风妹妹。她是整个大明皇朝的忌讳!”
我心凉如冰,“那又如何,宝宝还不是死了?”
叶栖风幽声道:“只要一天没有找到尸首,就一天不能断定那孩子死了!”
入宫前,我也是这样想的,可是入宫后我就彻底绝望了。我摇摇头,还以为他能说一些我不知道的事情,听了这些,颇感失望,“你要对我说的,就是这些?”
叶栖风潇洒地一牵嘴角,“我还探知到,皇上每月十五并不是一直呆在坤宁宫,三更天的时候他就会离开,独自一人前往东宫,直到快上早朝才独自返回坤宁宫。”
“三更天?”我一惊,“那不是我——”见良哥哥猛的望向我,知道自己失言,急忙改道,“那不是我春姐姐去世的时辰吗?弘治去东宫做什么?人都被他逼死了,难不成还良心不安跑去祭奠?”
“我也不得其解。总想寻机会溜进东宫一瞧,只可惜守卫太严,未能有机会。”
“那你今日跟我说这些干什么?”我已猜到良哥哥的用意,只是我不想他再留在这个嗜血的地方冒险。
“自然是与你联手。”叶栖风直截了当,“我调查过你,却不知你和风妹妹有何渊源,你不说,我也不会多问。既然你是来为她报仇的,我们目的一致,何不联手,也好快些查出真相,以慰她在天之灵。”
“她若有在天之灵,就是希望她唯一的亲人——你,不再出事!”我的断然拒绝,显然出乎了他的意料,倾刻间便将他的自信满满击得溃散。就好像多年前,他自信我定会在他与弘治之间选择他,而我却偏偏嫁给了弘治一样。
“我是他唯一的亲人,那你算她什么人?又凭什么留在这里替她报仇?再看看你的四周,难道你还不明白自己的处境吗?我是你唯一可以相信和依靠的人,不然,上一次你就不会冒险向我索要舞萤香!”
他浓眉一凛,目光如利箭般射来,仿佛要看到我的骨子里去,“我给你两条路,要么与我联手,要么成为我的敌人。”
我想不到他竟会逼我,不由得银牙紧咬,心中恨怨。突然一个转念,这才是真的他呀,从前的他太过疼爱我了,所以万事迁让着我。我以为自己还是春风致,可以令这个男子迁让一辈子吗?
我已经抛弃过这个男子,使他伤过一次,这一次,我绝不会走到他的对立面。我于是下定决心,答道:“与你联手可以,不过,你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
他急问:“什么条件?”
我正色道:“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你都必须先保全自己,若真有一天我们必须牺牲一个才能保住另一个,记住,一定要牺牲我!”
他的眉梢不经意的微微一颤,继而嬉皮笑道:“看不出你对我这么好。你是皇上的女人,我只是皇家的奴才,我们——”
我厉声打断,“你答不答应?”
他见我如此严肃,反而笑得更开心,“于我有利,为何不答应?”他的笑原是很迷人的,灿若辰光,只是他总是露出一股油腻玩味的市侩痞气,令我厌嫌!
这人总是这般不正经的模样,他的笑让我心里没底,我急道:“你说的话一个字都不能信,我要你发誓。”
叶栖风一愣,全神贯注地盯着我,问道:“你到底是谁?除了风妹妹,没有第二个人跟我说过这样的话。”
我得意一笑,“你自己说的,我不说你便不问。快发誓吧!”
他只好伸出三根手指,指尖朝天,对天发誓,我急忙补了一句,“用我的命发誓!”他看了看我,还是照做了。我必须把他逼入死角,才可以安心与他联手。这样,即使我死了,还有一个爱我的人活在世上。
他发完誓,我们便商量了下一步的计划,他要我找何澦疏通,好让他进东宫瞧上一次。我也正有此意,眼下义母病危,义父终于答应她的请求,要纳她的小表妹为妾,给她冲喜。我身为义女,自然得有所表示,我可趁此机会,向何澦请求。他一直很疼我,从不忍心拒绝我的要求。
叶栖风回去静待消息,为了掩盖我们的关系,更为了顺应皇后的意思,他特意开了些能使我病情加重的药。
玉璃与如婳进门自然一脸狐疑“那孩子”的事,我便大骂叶栖风不是个东西,说他不知怎的得知我堂姐堕下私胎的丑事,见我得宠就想以此来捞好处。她们听了都很不愤,还一再保证为我保密。叶良开的药子,玉璃自然要拿去问余淑妃宠信的太医,结果必然是害大于益。然而,我们也不能太过违逆张皇后的意思,太医监把药拿来,我也不说不喝,只让如婳偷偷倒掉,大家都好交差。
因为想早些把经幡绣好,这夜便睡得迟些,过了亥时仍坐在绣架前。玉璃要帮我绣,我不允,既是祈福就该心诚,怎可借他人之手?她的刺绣工夫极好,便在旁指点一二,正与她说着话,如婳慌慌张张地跑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皇、皇上来了。”
我自是不信,弘治今天应在坤宁宫,即便不去皇后那儿,还有那么多妃嫔盼着他去,怎么会来我这里?玉璃也道:“如婳,你可看仔细了?”
如婳立即拍着胸.脯保证,“绝不会错!”
“许是来找赵和妃的吧?”我现在真的不想见他,我很怕自己一看到他,就会不顾一切地抄起针线蒌里的剪子朝他冲过去。因为只要看到他,我就会想起我的宝宝,他是男孩,还是女孩?长得像我,还是弘治?他若是活着,该长得多高了?会不会每天都脆生生地喊我母妃,向我撒娇?……
“淑女,还是让奴婢给您梳梳头吧。”玉璃轻声劝道。
“不用了,我一会儿就歇了。”我捋了捋几缕散落下来的头发,这才想起,自己几乎在绣架前呆了一整天。我必须让自己忙,一旦稍得空闲,我就会立即想起宝宝,那种足以将五脏六腑击碎的痛楚就会一遍一遍地折磨我,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
玉璃与如婳都知道我的个性,见劝不了我,便默默相陪。我逼着自己专心于针线,我要将对义母的祝福绣进去,必须放下满心戾气。
门吱呀一声开了,如婳与玉璃惊喜的表情告诉我,他来了!
她们急忙下跪行礼,我才不得已从绣架前起身,我必须控制住自己不做出傻事。不然我身边所有的人都会因我的一时冲动而遭殃,包括爱我如命的父母!
“免了,都平身吧。”弘治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我灵敏地感觉到,他应该是与张皇后发生了争执。缓缓抬头,硬生生抬起颤抖的嘴角挤出笑来,却发觉他的笑容也不自然,好像也是做出来的。他抬手一挥,一干太监宫女全数退了出去,在门外候着。
“你还没歇着?”人一走,他的笑容便放了下来。看来他是有了心事,才会来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