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声奔至，一轻柔悦耳的女子声音道，“师父，这洞中有人？”
那男子道，“错不了，飘出的烟火气浓烈，绝非人走之后自然熄灭的，而是被人突然压灭，青儿，你守住洞口，我进去看看。”
那女子声音道，“师父，你曾说敌暗我明，不宜铤而走险.。。”
那男子道，“但我也曾说过，事若不密，务必斩尽杀绝..。也罢，反正此时天已将亮，你且守在此处，我去将那些尸首掩埋了..。洞中之人若敢突围，你务必要下杀手，绝不可再心慈手软了，知道吗？”
那女子迟疑了一下，轻声道，“我知道了，师父。”
那男子长叹一声，“你总是这样，其实你不适合做这一行的，若不是你义父的命令，我.。。但不知为何，青儿，自三年前你来了之后，我，我..”
那女子道，“怎么，师父？”
那男子又叹一声，“此事以后再说吧，我去了。”说着脚步声离去。
我手中紧扣剑尖的力道渐渐放松。孙灵书在我耳边轻声道，“这两人是刺客，那男子似乎对这少女颇有情意，而这少女性情并不狠辣，我们要抓住这一点，突围出去。”
我说道，“好，听你的，你说怎么办？”
孙灵书道，“你矮身在我身后，跟我步调一致走出去，趁那少女惊愕的一瞬间制住她的穴道..就是这里。”她用手在我身上指道。
这确实是个好主意，亏她仓促间想得出来。
我们落地一致、配合无间地轻轻走出，刚到洞口，那把守的少女较声叱道，“拿命来！”一柄森森长剑刺向孙灵书。
孙灵书道，“是我。”
那少女玲珑的身影一愕，趁着星光看清孙灵书是一个年轻美貌的姑娘，手中的长剑更是一滞。忽然她看见孙灵书背后的那团黑影，心中一惊，“好贼子..”
但已经迟了，就在她一愕的瞬间，我一探手，打中她的肩井穴，她全身一麻，撞在石壁上，长剑呛啷一声掉在地上。
那少女愤怒地盯着我的脸，我们打了个照面。
正在不远处掩埋尸体的那男子闻声而至，叫道，“青儿，发生了什么事情？”
那少女正要张嘴回答，我嗤的一声撕下一幅袖子，塞住她的嘴，她瞪大眼睛瞅着我，眼睛里闪着怒火和惊讶。
孙灵书将一直抓着手中的我的那件外套扔向远处，衣带风声呼呼，在暗夜里化作一道暗影飞过。那男子闻声追去，孙灵书扶着我迅速走远，我跳上一棵树，将她拉上去。
不一会儿，听见那男子匆匆返回，发现靠石壁坐着仍不能动弹的少女，羞愧地说了几句什么，然后是两人终于上马，疾驰而去。
长途奔波亡命，至此我们终于是累了。两人靠在树上，我先睡去，孙灵书睁着眼睛在黑暗中想了许久，黎明时也终于靠在我身上睡去。
一觉醒来，天已大亮。我虽然失血很多，但终究年轻，身强体壮，经过休息，左臂虽然还不能动弹，全身力气已基本恢复。我搂着孙灵书轻轻跳下树，看看周边景色，发现我们正是在一个风景极美的山谷里，石洞前花草盛开，一条小溪从林外经过，泉声叮咚，煞是好听。
空气清冽之极，我正大吸特吸，一声冷笑，一个苗条矫健的身影凌空而至，锵的一声长剑出鞘对着我们，正是昨晚那少女。
她身着黑衣，衬出脸白如雪，面上却挂着冰霜，说道，“哼，看你们还往哪里逃！”她似乎有些惊异孙灵书的平静，不由得多看了她两眼。
漂亮女人看见漂亮女人，也总是容易多看两眼。
但她的目光很快就转向我，见我一愕之后正要开口，喝道，“你闭嘴，不然我就将你舌头割下来！”
我最烦人用剑指着我，吼的一声右手疾探，两指如钩，弹向她的长剑，她刷刷两剑，若不是我躲得快，五指已被她削断——她的剑术远比我想象的要高明。
“你老实点。”她又是一声娇喝，长剑忽然一抖，啪的一声剑身打在我的肩井穴附近，我全身酸麻，后退一步撞在树上，树花如雨而下。
“喏，”她扔过一块布，正是我的那幅衣袖，“自己将嘴堵上。”
我抓着那块布，狠狠瞪着她，见孙灵书轻轻向我摇头，便塞进自己嘴中，鼓着腮帮子不说话。
孙灵书问道，“你师父呢？”
那少女哼的一声，“要是我师父来了，你们还有命在吗？”
孙灵书道，“你其实早就发现我们没走远，你是瞒着你师父来的，对吗？”
黑衣少女又哼一声，算是默认。
孙灵书微微一笑，“如此，你并不打算杀我们，你打算将我们怎么处置呢？”
那少女冷笑说道，“我会将你们这对.。。男女折辱一番..”
孙灵书喝道，“住嘴！什么什么男女？我们清清白白，不容你侮辱。”
那少女听了，脸上不但没有怒意，反而有些喜色，看我一眼，嘀咕道，“清清白白还躲在山洞里.。。”继而说道，“我会将你们羞辱一番，然后挖去你们的眼睛，刺聋你们的耳朵，剁去你们的手足.。。这样就不怕你们泄露我们的秘密了。”
孙灵书冷笑道，“如此听来，你倒是个狠角色。那么请动手吧，我们皱一皱眉就算你赢了。”
那少女持剑晃了晃，却终究下不了手，见孙灵书洁净的脸上浮现着一层略带讥讽的神色，心中一怒，将剑指着她的脸，说道，“我虽然不忍心杀死你们，但信不信我在你脸上留下点记号？”
孙灵书平静道，“随你。”
那少女的剑颤了颤，却终究落不下去，孙灵书冷笑道，“你根本就不配做刺客杀手。”
那少女听了脸上现出难过的神色，垂头道，“人都这样说，但我..就是一个刺客！”忽然抬起头，手一抖，剑尖在孙灵书脸上划下一道血印。
我大惊，扯掉口中的布条，一把将孙灵书抱住，叫道，“灵书，你怎么样？你，你为何要激怒她？”
任脸上的鲜血流淌，孙灵书面不改色，冷笑道，“你继续划呀？”
那少女看看平静的孙灵书，又看看又急又怒狠狠瞪着她的我，忽然一跺脚，扔了剑，转身飞奔而去。
孙灵书脸上的肌肤极嫩，吹弹可破，此刻血流不止，我忙抱着她来到溪边，洗去污血，看了看，幸喜那少女下手不狠，伤痕不不大，饶是如此，估计愈合后也会留下一道浅浅的疤痕。
我将沾满鲜血的布条扔进溪水中，说道，“灵书，你为什么这样傻，非要去激怒她？她本可能不会伤害我们..”
孙灵书微微一笑，“除了这样，还有更好的办法吗？我不帮她解决问题，她应该怎么做呢？既不忍心杀死我们，又不忍心交给她师父.。。只有这样才可以迫她离开，也保全我们自己。”
我道，“我知道，可是你.。。”
她轻叹一声，“我本看不见，是美是丑又有什么关系呢？”
我说道，“你.。。你长得极美，我发誓，你的眼睛我以后一定会遍访名医.。。”
她说道，“没用的，我的眼睛从小就盲了，何况我自己本就是医者..。凤大哥，我问你，我..真的长得好看吗？”
我用力点头，“真的。”
她轻叹一声，微微一笑，“那就好，我就不担心了，以后做了你的军师，跟着你千军万马出征，人家见了也使你脸上有光.。。”
我惊道，“灵书，你愿意做我的军师了？”
她笑笑，说道，“我当然有我的目的，但我也想帮你复仇。”
我紧紧抱住她，感觉自父亲凤三死后第一次又有人的心与我的心逐渐靠近了！
我们继续往北而行，几日后，孙灵书脸上的伤口已结成了一个细长的小痂，虽然有些破坏了她面部的美感，但她的性情似乎比以前开朗些了，笑容也多了些，给她另外增添了一种年轻的女性魅力。
这日行经一个小饭铺。饭铺外楚国军队不时一队队开过，许多垂头丧气的少年被一串串蚂蚱般被绳子绑着，被牛羊一样吆喝着驱赶往离他们家乡越来越远的北方。听说那里最近秦楚打了一仗，那个杀人魔王侩子手白起又杀了楚国许多儿郎。
一个黑衣少女走进饭铺在靠外一张桌子坐下，正是那刺客青儿。我的手微微一抖，桌上的酒洒出少许。
孙灵书微微一笑，“是不是那少女来了？”
我惊讶道，“你知道？”
孙灵书笑笑，“她已经跟了我们好几天了。”
我看着她脸上的那道伤疤，恨恨道，“我也去给她留下点记号！”说着就要起身，却被孙灵书拉住，“她一直跟着我们而不肯现身，说明她心中有愧.。。”
我哼的一声道，“说不定她是在监视我们有没有将她和她师父的杀人恶行告诉别人呢，一旦发现我们这样做，她就会下手了！”
孙灵书苦笑一下，“或许吧，但至少目前我们还没有告诉别人，她也还没有下手。”
她都不计较，我还能说什么呢？于是冲着那少女又一瞪眼，坐下。
那少女有些不大敢看我，见我瞪去，忙将头扭向了店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