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夜推迟了回京都的日程,只将要紧的事儿吩咐他的侍卫去办,自己留在落霞谷中陪着我。这两天,他对我无微不至,连吃饭更衣这样的事儿都不让春痕她们做,而是亲力亲为地照顾我。其实我也没什么事儿了,毒素褪去,身体也就没有大碍。
我惦记着李治善,他被江映容骗得好苦,我不知如何能点醒他。这日中午,我们吃过饭,门外锦夜的侍卫禀报,“禀锦大将军,末将刚从京都回来,有朝中的密报给锦大将军。”
锦夜沉声问向门外,“捉到江映容了吗?”
侍卫毕恭毕敬地答道:“没有发现江映容的下落。”
锦夜怒不可遏,“传我的令,接着找,翻遍整个龙耀国,也要找到那个恶毒的女人!”
我探身按住锦夜的手,“别为了那么个人发火。”
锦夜点点头,平复了情绪,对我道:“我处理一下公务,你歇息一会儿。”
我一看,机会来了,不动声色道:“我吃多了,可不可以到园中走走?”
锦夜不疑有他,点头嘱咐我,“别太累了,逛会儿就回来。”
锦夜前脚出去,我后脚就溜出了小院,那日锦夜从李治善藏身的石洞抱我回来时,我虽然倚在锦夜胸前,眼却没闲着,认真记下了方位,哪里直行,哪里拐弯……
我凭着记忆摸索着前进,一炷香的时间后,我到了一处石壁前,石壁上有个铁栅栏,栅栏用粗粗的铁链锁着。李治善就在栅栏后的石洞里对着一堆瓶瓶罐罐。他见我到来,颇为惊讶地问道:“夫人怎么来了?”接着,他扑过来,双手抓着铁栏,急切问:“容儿怎么样了?锦大将军会如何处置她?”
我心一酸,他被锦夜囚禁在这里,却还心心念念地惦记着江映容。他那副詹然欲泣的样子,让我一阵不忍心,只能安慰他,“锦夜没有找到江映容,她现在应该很安全。”
李治善松了一口气,欣慰道:“只要她平安,我死也认了。”
“李太医,你就这样信她?”我忍不住说道:“你有没有想过,是她害你陷入今日的境地,是她推你入枯井,让你差点儿死在里面,也是她让你离开摄政王的保护,落入锦夜手中……”
“不是的,容儿不是的,你们所有的人都误会她了。”李治善神情激动,断然打断我,“容儿对我情深意切,是锦大将军挟持了皇后和小皇子,逼迫容儿对我下毒手的。容儿也是身不由己,不得已才牺牲我,她推我入井后,好几日无法成眠,想救我,又惧怕锦大将军,后来声泪俱下地求一个小太监,让他假装不经意经过冷宫外的枯井,将我救起,方躲过锦大将军的责罚。”
我一阵气闷,这丫头真能编故事,嘴都翻出花来了,“是她这么告诉你的?”
“是。”李治善眼中满是温柔的波光,如痴如醉,因回忆而面色喜悦,“后来我被摄政王救走,可是锦大将军却不肯善罢甘休,一心要抓到我。容儿到摄政王府找我,她说锦大将军一直逼迫她,让她助他抓我,可是她不愿意再害我。她哭着求我,让我带她远走高飞,逃离锦大将军的追捕。她还说她愿意跟着我,吃再多的苦都不怕。”
李治善叹息着,嘴角噙着满足的微笑,“早年我跟着我爹浪迹江湖,四处被仇人追杀。后来我爹死了,我入宫,在太医院做了最不起眼的太医,我从没有想过会得到容儿那样完美的女子的爱恋。虽然我想跟她在一起,但是我不能害了她,不能让她下半辈子,跟我过逃亡的生活,每日每刻的提心吊胆,草木皆兵,那不是人过的日子。于是我跑出了摄政王府,自己去找了锦大将军。锦大将军答应我,不会为难容儿。只要她过得好,平平安安,要我拿命去换,我也心甘情愿。”
“李太医,”我忍无可忍,“别再执迷不悟了,你一向心思缜密,如今竟然如此不辨是非。你不想想,锦夜若要杀你,犯得着让江映容推你入井吗?江映容去摄政王府上找你哭诉的前一天,我亲眼看到她到锦府找锦夜密谋,锦夜并未要挟江映容,更没有挟持皇后,若锦夜挟持了皇后和小皇子,摄政王又怎会置之不理?”我情急下隔着铁栏抓住李治善的胳膊,“即便当日江映容到太医院找你,也是为了向你探听我的秘密。你想想,若她倾心于你,必会于会面时与你卿卿我我,又怎会费心打探龟息丹的事儿。再有,她向我下毒逃走前,亲口承认,因为翠喜撞见你们相会,她将翠喜推入湖中溺毙。她若是一心想跟你双宿双飞,又怎会害怕翠喜将你们的关系说出去?种种疑团,李太医没有起过疑心吗?”
我连珠炮似的将所有的问题抛给他。李治善面色惨白,额角的冷汗都冒了出来,却挺直了脊背,愤然道:“在下不知夫人在说什么,容儿绝不是你口中的恶毒女子。夫人请回吧!”
言罢,李治善转身面对着石壁,将后背冲着我,不再理我。我一时哑口无言,此时此刻,我都无法再说一句江映容的坏话。那丫头的演技我可见识过,她要是安心地想骗一个人,可以说一骗一个准(除了个别人象锦夜这样软硬不吃,油盐不进的和西门庆华那样阅尽千帆,明察秋毫的),更别说,李治善常年生活在没有女性关怀的环境中,太容易地就堕入了江映容精心编制的情网。在李治善的心中,江映容是世上最完美善良的女子,整个一个仙女下凡。我这个凡夫俗子,说什么都已无济于事。我说江映容是个坏丫头,一肚子害人的鬼主意,他不但不会相信,反而会怀疑我的用意,引起他的反感。
此刻我只想救他出去,揭发那个坏丫头只能慢慢来。我不再跟他纠缠江映容的问题,伸手抓着栏杆上的铁链,闷声道:“我想法找钥匙去!无论如何,你先逃跑再说。”
“不必了。”李治善恢复了平静,神色却愈发疏离,“多谢夫人,但是在下不愿连累了夫人,夫人就不必费心了。”
我苦口婆心地劝他,“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好歹先离开这里。你去找摄政王,他可以保你安全。”
李治善苦笑,“锦大将军不会让我活着离开的。”
我一惊,失声道:“不会的!锦夜干什么杀你?龟息丹我没有吃,他都放过我了,也会放过你的。”
李治善叹了口气,转移了话题,“夫人没有吃下龟息丹,是为了腹中的胎儿吧!”
“是!”我黯然神伤,锦夜是放过了我,可是如果他知道真相,还会原谅我吗?我不放心地问他,“那****中了枯骨红颜的毒,不会影响到胎儿吧!”
“夫人放心吧,幸亏锦大将军及时封住了夫人的穴道,未让剧毒蔓延,腹中胎儿未受影响。”李治善转过来看着我,目光中带着医者的悲天悯人,“只是夫人已有近四个月的身孕,瞒不了多长时间了,夫人还要及早打算,尽快离开锦大将军。”
“嗯,过几日就是锦夜的生辰,他肯定会带我回京都,我再伺机逃走。”我不甘心地劝他,“你可以假装挟持我,要不就给我再下点儿毒,要挟锦夜放过你。(我要将吃里扒外的精神发扬到底。锦夜:我遇到你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夫人!”李治善动容地看着我,须臾面上又归为一潭死水,“夫人的心意在下心领了,可是我却不能逃走。”
“为什么?你难道就宁愿被锦夜关着吗?”
李治善神色坚定,目光却柔得能够滴出水来,“我逃走了,锦大将军会迁怒于容儿,即便他没有捉到容儿,但是如果他以皇后娘娘做要挟,容儿那么善良,肯定会挺身而出的。”
我彻底无语了,他自己没有求生的意志,我再怎么劝都没有用。时辰不早了,我远远看见锦夜穿花度柳向这边走来,我凑近李治善压低声音问了他最后一个问题,“你有没有将西门堡主跟你的关系告诉江映容?”
李治善愣了一下,摇头道:“没有,容儿没问,我就没说。她还以为我是受摄政王所托。”
我放下心来,能保住一个是一个。我嘱咐他,“千万,不要告诉任何人。”
李治善苦涩地点点头,“西门堡主对在下恩重如山,在下死一万次也不敢连累西门堡主。”
我默然转身迎着锦夜走去,到了锦夜身边,他拉起我的手,微微不悦,“我找你半天,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我怕他迁怒于李治善,赶紧挽起他的胳膊,将他拖走,敷衍道:“我散步,不知怎的,就走到这里了。于是过来谢李太医那日救我。”
锦夜缓和了神色,“下次再出来,我陪着你,免得我担心。”
我胡乱点点头,小心翼翼地问他,“你要将李治善关到什么时候?他也没得罪你,放了他吧!”
锦夜身子一僵,伸手勾住了我的腰,含糊道:“很快,最多再有两、三天。”
我一喜,“你说,过两、三天就放了他!”
锦夜愣了一下,心不在焉地点点头,“嗯!”
我放下心来,挎着他的胳膊,脚步也轻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