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夜刚走,长风就匆匆赶了过来。我和江映雪见到长风前来也都松了一口气,皇后娘娘颔首道:“由摄政王来协助审理此事,本宫就再没有什么不放心的了。”
长风与我在方姑姑、倚竹和内务府库公公的陪同下,逐一询问了宫人。询问的结果颇让人质疑,翠喜是被江映容叫出去的,说是我找翠喜,在凤仪宫外等她。凤仪宫的小太监小苇子见到翠喜和江映容一起出了凤仪宫,江映容声色俱厉,一路推搡着翠喜,而翠喜掩面哭泣,很是惊惧。水映宫的宫女纤桃当时正好经过凤仪宫外的莲池,看见江映容和翠喜在莲池边谈话,当时江映容面色阴狠,似在呵斥威胁翠喜。再后来宫女珞瑜见到江映容只身一个人回到凤仪宫。最后是小齐子去内务府领东西,经过莲池看见池内漂浮着一物,喊人过来打捞上来才发现是已经溺毙的翠喜。
至于翠喜是如何落入池中,究竟是被何人推下去的还是另有隐情却无人看见。
我们眼见日头西斜,只能暂且告一段落。当我们将今日询问的结果交给皇后娘娘,江映雪也非常的震惊,看着众人签字画押的证词,止不住地浑身哆嗦,难以置信道:“容儿……怎么会,容儿一直是乖巧可人的,连只蚂蚁都舍不得踩死,她怎么会……”
长风凝眉,据实以告,“皇后娘娘,容儿外表乖巧,实际颇有心机,臣弟亲眼所见她体罚宫人,挑拨是非。”长风叹了口气,“臣弟知道娘娘不愿相信自己的妹妹是这样的人。臣弟一直没将容儿的为人和所作所为告诉娘娘,也是怕娘娘知道了伤心失意。只是此次人命关天,臣弟不敢再有所隐瞒。”
“容儿!”江映雪眼中滚下泪来,痛心疾首道:“是我这个做姐姐的没有尽到责任,竟然让她走得这么远!”
虽然差不多已经认定是江映容干的,但我受现代的法律断案影响,还是力求公允道:“此事中尚有漏洞,并未有人真正看见翠喜是如何落入水中,也尚不知晓翠喜究竟无意中探知了五小姐什么秘密,所以还不能即刻就定了五小姐的罪。请容溪儿回府询问五小姐,断不使无辜之人蒙冤。”
长风赞赏地看着我,目光澹澹若天边皎月,“我陪你一起去。”
我吓得摆手,锦夜见到我与长风一起回去,还不得气疯了,“五小姐现下在锦府,若溪先一人询问便好,明日一早再带五小姐回宫中,请皇后娘娘和摄政王亲自询问。”
长风无奈,只能嘱咐道:“你自己当心。”
我对上他春水般的目光,心中温暖,碍于皇后娘娘在跟前却无法表白。我摸了摸袖笼中的龟息丹,冲他轻言只有我们俩个才能懂的语言,“十日,等我十日。”
他微凛了眉头,神色严肃。我怕他骂我,赶紧拜别了皇后娘娘一溜烟地跑掉。
当我赶回锦府,天已擦黑,天边新月初升,撒下浅淡的月光。听府里的丫鬟说,锦夜在锦珠阁的书房里,于是我一口气跑到锦夜书房,门都没敲就一脑袋扎进去。
屋内一团漆黑,并未点灯,显得有些死气沉沉,让我急躁的心情仿佛落在冰面上的火花,顿然被熄灭,提不起热度。角落里隐隐有个淡黑色的人影,一动不动,似风干的雕像,孤独寂寞。
“锦夜!”我迟疑地叫了一声,却得不到回音。我摸黑走到桌前,点亮蜡烛,这才发现,锦夜坐在角落的椅子上,跳动的烛火映衬得他容颜绝美的脸忽明忽暗,谜一样的难懂。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举着烛台向他走过去。
我走到他跟前,他抬起一只手遮住眼睛,仿佛被我手里的烛光刺痛双眼一样。我用没有拿烛台的那只手轻推了他肩膀一下,“锦夜,怎么了?怎么坐在这里,连灯都不点?”
他缓缓放下自己的手,目光却看着地面,没有看我,声音干涩,似破竹一般,“你回来了?”
我愣了一下,敏感地觉察到他与刚才在宫中时很不一样,却不敢再问他,只能点点头,“是。”
他不再说话,那种沉闷的气氛让我感觉异常的压抑,仿佛被禁锢在水下,喘不上气来一样。为了缓和一下气氛,我只能硬着头皮说话,“刚才,我们询问了宫中的宫婢和内监,有人看见江映容和翠喜在湖边说话争执,只是还不知道原因,也没有人确切看到江映容推翠喜下水,但是事情明摆着跟她脱不开干系。所以我要连夜询问一下江映容,明日一早再带她入宫跟皇后娘娘回话。”
“不必了!”他干巴巴道。
“什么?”我一时没有听清,追问了一句。
“我说‘不必了。’”锦夜抬眼看我,昏暗中,他的眼睛象夜空中的星子一样闪亮,却带着千年寒冰般的冷意和落寞。“我已经让人送她回宫!”
我大惊失色,冲口而出,“为什么?所有的迹象都指向江映容,翠喜的死与她关系重大,就算不是她所为,肯定也与她有关联!”
锦夜的声音呆板得象是在念道白,“我已查明,翠喜是一个人在湖边时,脚一滑自己掉下去的,是个意外,没有人杀她。”
“有人证吗?谁看见的?”我忍不住质问。
锦夜面无表情,“你要人证,便有人证!”
我倒吸了一口凉气,这算什么回答?是说他可以轻而易举地找出几个作伪证的人吗?
我不明白锦夜为什么突然帮着江映容,但我不愿就这么放过那个坏丫头,“那翠喜究竟看见了什么,让她这么害怕,又让江映容威胁警告她?”
锦夜沉默了一会儿,木然道:“江映容去求太皇太后指婚,她想嫁给沐长风!不料被翠喜撞见,江映容怕传出去有损声誉,便威胁翠喜不要说出去。”
这倒也说得过去,江映容对长风的心意无人不知,她整日往慈安宫跑,未必不是存了此心。锦夜如此失意落寞必是江映容对长风的爱恋触动了他隐匿的心思。如果长风大婚娶妃,伤心失意的恐怕不止我一个人吧!
虽然看上去并无漏洞,但又总觉得什么地方对不上,感觉怪怪的,我不禁问锦夜,“是她自己这么说的?你倒真信了她!”
锦夜看着我,目光似要将我穿透一般,让我激灵灵打了个冷战。他缓缓开口,“这个世上,又有谁,是可以信赖的呢?”
我一时语塞,不知如何接言。江映容既然已被锦夜放了回去,只能再从长计议。我叹了口气,“既然你相信她,必然有你的道理。不早了,我让春痕她们将晚膳摆上吧!”
“你自己吃吧!”他向后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仿佛疲倦已极,声音轻得象一片羽毛,“我累了,想一个人待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