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内阁议政厅,锦夜懒得再跟我磨叽,飞身上马,那暗影终于可以放蹄狂奔,仰天嘶鸣后,似一只离弦的箭冲了出去,只留下烟尘滚滚,让我望洋兴叹,羡慕不已。
锦夜留下他的侍卫跟着我。我第二次上了马背,有了些经验,不像一早那么狼狈,悍马也能小步颠着跑了。
半个时辰后,我们到了慎行司的大门口,我一见到青黑色巨石砌成的堡垒就浑身哆嗦,没办法,有心理阴影啊!
我在门口逡巡了一下,见里面戒备森严,本想多拉几个垫背的一起进去壮胆儿。回头看看锦夜的那些侍卫木头人一样的杵在门口,压根儿没有要进去的意思。
我问为首的那个人,“你们怎么不进去?”
那人躬身行礼道:“回夫人,这慎行司的大牢只有手持锦大将军的令牌才能入内。”
早说啊,我没带在身上。我犹豫了一下,惦记着不知杨大人和杨夫人怎么样了,只能硬着头皮往里闯。
把门的很快将我拦住,铁门后探出一张大饼脸来,声色俱厉道:“什么人活腻烦了敢闯慎行司的大牢?有锦大将军的令牌吗?”
我一看,是我那白捡的宝贝儿子。我急着进去,只能拍着他的肩膀,“乖儿子,为娘不跟你多叙旧了,我得追你爹去!”
马公公仔细看看我的脸,立刻换上一副惊喜交加的神色,亲昵道:“母亲大人,您怎么穿上男装了,儿子都没认出您来。父亲大人一早进去了,吩咐儿子在这儿等您,儿子给您老带路!”
说着就孝子贤孙上身,过来搀我。我一阵恶寒,甩开他,“我自己走就行。”
马公公一脸的对着高堂的恭顺爱戴,“那您老小心点儿,别磕着绊着。”
我有这么老吗?我翻了个白眼大步往里走去。
我又走上了那条幽深阴冷的走廊,那股充满血腥和死亡的气息一下子把我包围住。离我穿到这个世上差不多整整一年了,旧地重游,感慨万千。
走廊尽头,我习惯性地向左拐,在尽头的牢房里,我与长风曾经共处了一个月。马公公赶紧提醒我,“母亲大人,在右边,左边的牢房父亲大人吩咐过要给摄政王留着。”
我气结地狠瞪了他一眼,转身向右走,一时仿佛进入地狱一般,左边一排阴暗潮湿的牢房,右边石壁上的火把忽明忽暗。长长的甬道散发着血腥和发霉的味道,充斥着呻/吟和叫喊声。一只满是血污,没有指甲只见惨白指尖的手突然从铁栏中伸出来,差点儿抓到我,如鬼魅的声音低哑着呼喊,“放我出去……”
我猝不及防惊叫出来,马公公手持皮鞭挥过去,“啪”地一声鲜血飞溅,那人惨叫着缩回手去。我吓得两腿发软,赶紧走到马公公的另一边,让他厚实的身躯挡着我。马公公拍着胸脯,细声安慰:“母亲大人不用害怕,有儿子在,他们别想伤到您老人家。”
我颤声问:“这些人都犯了什么罪?”
马公公义愤填膺,咬牙切齿“都是些无知狂妄的奸佞小人,敢跟我父亲大人公然作对的,全都落不得好下场。”
我对这个“大孝子”实在是无语,只能闷头往里走。差不多到了甬道的尽头,一间牢房牢门打开。我没敢进去,站在外面向里面扒头。适应了一下昏暗的光线才看见阴仄的牢房里锦夜昂然而立,而杨同礼和他夫人倚靠在对面的墙壁上,身下是发霉的烂草。杨夫人挽着她丈夫,两个人破衣烂衫,形容憔悴。杨夫人还好,没受什么刑,但是杨大人就很苦楚了,遍体鳞伤,一条腿都被打残了,反拧着拖在地上,股上可见惨白的腿骨,不知挨了多少板子。一只眼睛也打瞎了,满是血痂。好在在杨夫人的精心照料下,身上还算整洁,此刻头靠在墙壁上,闭目养神,好像面前的人都不存在一般。
锦夜正悠悠说道:“不想杨大人与如今的摄政王还是旧识,竟然让摄政王开口要刑部重审大人的案子,倒让锦夜颇为惊讶,不知杨大人与摄政王如何勾结在一起的。”锦夜顿了一下,继续游说道:“只要你说出摄政王与你的案子有瓜葛,是他指使你收受贿银,侵占官田,本将军就可以饶你不死。”
坐在地上的杨同礼闷声道:“杨某不知道谁是摄政王?”
锦夜耐着性子解释:“端清王昨日被皇上封为摄政王。”
杨同礼依旧闭着眼睛,“端清王一向洁身自好,是正人君子,不知如何招惹到锦大将军。子虚乌有的罪名,还让杨某人拖端清王下水,锦大将军真是看得起杨某。杨某一直仰慕端清王,却无缘得见,说是受王爷指使,真是天大的笑话!”
锦夜眼中寒光一现,“即便杨大人视死如归,不爱惜自己的性命,难道不顾念杨夫人?她为了你不惜夜盗锦府,你果真舍得她陪你一起死吗?”
杨同礼睁开一只眼睛,目光依旧凌厉,对锦夜怒目而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何必要扯上无辜妇人,非男儿所为。”
锦夜面若冰封,紧抿的嘴角下弯,目中露出骇人的杀气。杨同礼不经意的一句“非男儿所为”又戳到了锦夜的痛脚,如果说刚才锦夜还有拉拢杨同礼,陷害长风之意,现在却是恨不得生啖了他。
“好!”锦夜的声音能让流水成冰,“本将军便遂了你的心愿。当日杨夫人到锦府盗取令牌还伤了内子,这笔账今日就一并向你们夫妇二人讨算。来人,将他们绑到刑室去。”
马公公指挥着几个太监上来拖走了杨大人和杨夫人。我傻愣了一会儿,跟着跑,却被锦夜一把拉了回来,“你别去。”
他拉着我走过甬道,将我向门口处一推,冷言道:“外面等着。”
我是胆子小,不过不知锦夜要如何对付杨大人和杨夫人,心中惦记,转了一圈儿还是回去了。锦夜见我哆哆嗦嗦地进了刑室,也不再赶我,只说了一句,“一会儿可别吓破了胆。”
我腿一软,差点儿坐地上。
杨大人和杨夫人已经被面对面地绑在两个刑柱上。马公公摩拳擦掌,“父亲大人,您看是用炮烙呢,还是用鞭刑?”
“凌迟。”锦夜薄唇微启,冷冷吐出这两个字来。
杨夫人吃惊过后,破口大骂,“阉人,你残害忠良,阴狠暴虐,难怪老天让你断子绝孙!”(这两口子还真是志同道合,骂人的方向都保持着高度的一致)
锦夜冷冷道:“杨大人不是跟杨夫人伉俪情深吗?我便让人用同一把刀,割杨大人一刀,再割杨夫人一刀,交替往复,三两天后你二人同时归西,也好到阴曹地府里生儿育女去。”
马公公得了指令,“父亲大人英明。”说完便到刑架上选家伙去了。我吓得魂飞魄散,比绑在架子上的那两位还腿软,情急之下,拉住锦夜的袖子,“不是说秋后问斩吗?现在才夏天!”
锦夜微仰着头,“我要杀的人,还等什么季节时辰?你若看不得这血腥,便出去。”
言语间,马公公已经拿来一柄柳叶刀,薄薄的刀刃闪着寒光,“父亲大人,先从谁开始?”
锦夜的神情如恶魔一般地阴冷,“那要问问二位,哪位愿意来先试刀?”
刑架上的二人绝望地对望一眼,杨同礼黯然道:“阿梧,是我连累了你。”
杨夫人抖着嘴唇,“官人何出此言,你我夫妻一场,能够死在一起也是福分。”
我不忍看这凄惨场面,差不多是哭着求锦夜,“放了他们吧!哪怕是秋后问斩,也好过眼睁睁看着心爱的人千刀万剐!”
锦夜面无表情地吩咐牢中狱卒,“将她带出去。”
几个狱卒上来拉我,我扒着门口的栅栏不肯走。
正在不可开交之时,走廊里一阵喧哗,竟然有人闯进大牢,这个是真来劫狱的吧!
我好奇地向走廊看去,竟然看见长风手持一把宝剑大步而来。他一反常态地没有穿白色的衣裳,一身玄黑的摄政王朝服,华贵而威严,让一贯云淡风轻,温文尔雅的他,透出不怒自威的气势来。
马公公第一个跳出去,刚想声色俱厉地开骂,待看清来人,不禁愣了一下,“是摄政王驾到!”随即想到锦夜在近旁,为了表现一下,梗着脖子道:“即便是摄政王也不能擅闯这慎行司天牢。”
长风冲着马公公一举手中宝剑,沉声道:“本王有皇上御赐的尚方宝剑,阻拦本王者,杀无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