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在魔鬼城附近的村子,几辆吉普风尘仆仆的驶入,一路开到玛依努尔家的院子里。
车上的人刚下来,就有人拿着电话走过来,“老板,出事了。”
听说派出去的人失联之后,他并不怎么吃惊,事实上能拖延四天对他来说,已经很不错了。
“她怎么样?”男人边走边问。
跟在他后面的人说:“还没醒。”
听到这话,男人脚步顿了一下,然后转身朝苏沫的房间走去。
跟在他后面的人看见之后,连忙快步走到他前面帮他开门。
门一打开,四目相对,有惊讶,也有愤怒。
刚刚才说苏沫还没醒的那人,看到床上已经坐起来的人,脸色非常尴尬,“老板,对不起!”
他想老板应该是不想让这个女人见到他的,现在老板的身份暴露了,这个女人也就没有活下来的必要了。
自觉揣摩到老板心意的人,手刚摸到腰间,就听见自己的老板说:“你先出去。”
这个房间的采光不太好,门一关上,视线就暗了下来。
苏沫刚才醒过来的时候,觉得喉咙里烧的难受,就想下来找点水喝,结果坐起来的时候牵动了伤口,疼得她脸色煞白。
听到开门声的时候,苏沫还有些期待,可是当看到站在门口的那个人,眼底倏然燃起一抹愤恨。
“四叔!”
苏沫轻轻开口,声音就像破旧的风箱发出的声音。
她看着那个还站在门口的人,有些咬牙切齿的说:“我是不是应该谢谢你救了我?”
萧慕白眼神复杂的看着苏沫。
他的本意是想让她死,所以才会让人把她引过去。
他想杀苏沫,可是他万万没想到,那天居然有人跟他在做同样的事,只不过那个人要杀的是萧楠夜。
看到萧楠夜有危险,苏沫奋不顾身的替他挡了那一枪,从那个时候开始,萧慕白就知道自己下不了手了。
跟自己畸形的爱相比,苏沫的义无反顾让人钦佩,她对萧楠夜的爱,并不像自己想象中的那么不堪一击。
她似乎,跟别人眼中的那个她不太一样,看上去胆小懦弱无能,可偏偏有时候倔强坚强的让人生气。
是愚蠢还是大智若愚,有时候萧慕白就会想,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她?
见他不说话,苏沫的眉头皱了起来。
她的伤口很疼,呼吸一下都觉得有些难受,耳边一直‘嗡嗡嗡’的响,就像有无数只蜜蜂在叫,吵得脑仁一阵一阵的疼。
浑身上下就像是被卡车碾过一样,除了麻木和酸痛之外,剩下的就只有冰冷和颤抖。
可即便是这样,苏沫还是不愿意躺下,她就保持着起身的姿势,固执的看着萧慕白,“四叔难道不想解释一下吗?”
嗓音嘶哑难辨,可萧慕白却没有听错一个字。
他静静的看着苏沫,目光复杂。
终于,萧慕白抬起腿慢慢走过去。
“是我救了你!”萧慕白面无表情的提醒。
“呵。”
苏沫冷笑了一声,因为牵动伤口而使得脸色更苍白了。
她说:“四叔,话别说的这么好听,你不过就是想撇清自己,所以选了另外一种方式,好让我自生,自灭罢了。”
苏沫说话的时候有些费力,胸口轻轻起伏着,说几个字就要停下来休息一下。
萧慕白看着她,脸上丝毫没有被说中心事的尴尬。
当然了,也不全然是这样,如果不仔细看的话,就会错过他眼底的那层薄怒。
“你在生气。”
这个发现让苏沫笑了起来,她看着萧楠夜说:“让我猜猜,你生气是因为我活下来了?”
“你很开心?”
萧慕白面无表情的看着苏沫,不明白现在这种情况下,她有什么好值得开心的!
怎么可能?
在发生了这种事之后,她怎么可能开心的起来?
苏沫冷笑着说:“四叔,从现在开始,你是我的仇人,从你让人把我引到后山,从你让人朝萧楠夜开枪,从你……”
说到这里,苏沫忽然想起某件事,声音戛然而止。
见她停下来,萧慕白反而不乐意了,“怎么不说了?接着说啊!”
苏沫不说话了,只是面无表情的看着萧慕白,她到今天才发现这个人这么可恨。
她不愿意说,萧慕白却不依不饶,“你在酒店收到的那盒花是我送的,看到怀表里的照片了吗?是我帮阿夜拍的,那一年他才十五岁……”
“你给我闭、嘴!”
苏沫抓起桌柜上的东西扔了过去,浑身颤抖的看着他,“萧慕白,你让我觉得恶心!”
事到如今,萧慕白反而觉得轻松很多,没有人知道他等这一刻,究竟等了多久!
萧慕白从兜里摸出一根烟点上。
“阿夜刚生下来的时候,我抱着他,皱巴巴的一点点,黑眼珠就冲着你转啊转,特别可爱。”
“萧!慕!白!”
“不要让我从你嘴里听到萧楠夜的名字!”
苏沫说话的时候牙齿打颤,浑身都在发冷,胸口更是闷得厉害,感觉快要喘不上气了。
萧慕白看了她一眼,不为所动,接着说道:“小的时候阿夜最喜欢黏着我,可能是大哥和大嫂很忙的缘故,没人陪他玩他就跑过来找我,我就看着他从那么一丁点慢慢长大。”
听萧慕白这么一说苏沫才发现,他在同辈中年纪算小的,比萧楠夜也就大了十几岁。
说到长大,萧慕白的声音停顿了一下,苏沫看到他抬手摸了一下眼角。
苏沫想,他的心里也不好受吧!
就在这时,房间里突然传来一声叹息,“如果人可以一直不长大就好了。”
这一刻,看到萧慕白脸上落寞的神情,苏沫忽然觉得他很可怜。
好像这些年他从来都是一个人,没有女人也没有朋友,每次看到他,浑身都散发着孤独的气息,让人不敢靠近的冷意。
因为跟别人不一样,很兴奋又被人发现,所以才把自己伪装起来。
以前只觉得这个人不好相处,现在想来,这可能是他保护自己的方式。
可就算是这样,他的行为依旧不能原谅。
苏沫脸色肃冷的看着他,“别指望我会原谅你!”
萧慕白不打算解释,那个开枪伤的人还没找到,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就算是解释了她也不会相信。
他能理解苏沫的心情,因为他也无法原谅,那个胆敢伤害萧楠夜的人,他一定会把他找出来碎尸万段!
看到萧慕白眼底一闪而逝的寒意,苏沫心里也跟着发冷。
“萧楠夜在哪里?”
苏沫开口问,即便她不愿意在萧慕白的面前提起这个名字,可这是她现在最想知道的。
萧慕白看了苏沫一眼,拿掉嘴里的香烟,他其实很少抽烟,“我猜他现在应该就在沙漠的某个地方。”
“萧慕白!”
苏沫实在太生气了,胸口不自然的起伏着,手撑着床要下来。
萧慕白没有阻止,看着她从床上摔下来,胸前的衣襟上,一朵红莲悄然盛开。
再大的痛苦,也抵不上对萧楠夜的担心,苏沫在心底一遍一遍的叫着那个名字。
她又想起那天在西王母祖庙后面,那个朝萧楠夜开枪的人。
那个她用尽全力许下的心愿,最终还是跟枝头擦肩而过,她再也找不回那个从前的他了。
萧楠夜,不要来找我,我不想你受伤!
你等我,我现在就来找你了,萧楠夜,你等我!
从出事那天到现在,苏沫已经几天没有进食,再加上失血过多,整个人非常虚弱。
就她现在这个状态,别说去找萧楠夜了,就连走出这间屋子都很困难。
萧慕白就站在一旁看着她,看着她费力的爬行,看着她湿透的衣襟上滴下来的血流了一地。
最后,萧慕白抱着晕过去的苏沫走出来,院子里五辆吉普车已经就绪,随时准备出发。
听到汽车的声音,玛依努尔从屋子里跑了出来,有些担心的看着萧慕白。
萧慕白把苏沫放进车里,转身看着玛依努尔。
这个女人在很多年前,曾经救过他的命,尽管那时候的他在她眼中,跟受伤的牛羊没有区别。
“我要走了。”萧慕白说。
玛依努尔听懂了他的话,点点头说:“还会来吗?”
还会来吗?
萧慕白记得那一年他离开的时候,她也是这样问他,可次他说回来,可一走就是十几年。
“不会了。”
萧慕白想,他没有另一个十几年可以挥霍,他不能再让这个单纯的女人无限期的等候。
看着玛依努尔脸上难过的表情,萧慕白心里有些不忍。
他抬手摸了摸玛依的脸,“回去吧!”
车一辆一辆的离开,扬起一路的沙土,萧慕白看到在黄沙的后面,有一个笨拙的身影。
“先生,先生,还‘回’来吗?”
这一次玛依努尔说的是中文,她的咬字不太清楚,萧慕白不知道她说的是‘会’来,还是‘回’来!
那一刻他竟觉得有些感动,因为这是几十年来,第一个问他回不回来的人。
一个连朋友都算不上的人,一个单纯的女人。
不会回来了。
玛依,让我们就这样说再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