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建国一看便知,东首山谷忽然出现的那些人影是敌军,是专门前来搜剿自己的,由于距离较远,加之地物遮挡,无法看清具体人数,但粗率地估摸,绝不低于三四十人。
邓建国无暇细想太多,赶忙起身,将蛇肉扔进深草里,箭步蹿进山坡上的草丛里藏匿起来。因为敌军还没有发现他的行踪,就地隐藏着不动会更加安全。
他侧耳细听,脚步声渐渐迫近,呼哧呼哧的急促呼吸声,金属物件相互碰擦声,衣襟和弹药装具拂草弄叶声,侵扰着他的听觉神经。
敌军已经迫近至二十米远的距离范围内,邓建国心头一动,透过草叶缝隙向外张望。
一个个身着草绿色小翻领军服,头戴丛林阔边帽,脚蹬低腰解放鞋,裤腿扎得严实的敌军士兵,从他眼前十多米外经过,正急匆匆地往山谷深处奔去,人数约摸有四十多人,装备有AK-47冲锋枪、PKM通用机枪、RPG-7火箭筒,是一个步兵加强排的编制。
邓建国倒抽一口凉气,庆幸自己的藏身之术超绝,敌人没能发现自己,不然后果真是不堪设想。倏忽间,他心念疾转,暗忖:从这彪敌人的举动上来看,明显不是冲自己而来的,他们的形态极为匆促,而且一个劲儿地往西首山谷深处奔袭,目标相当明确,根本就不像是来寻索自己行踪的架势,难道他们是去执行别的紧急军事任务?
邓建国这么一想,如坠五里迷雾,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待得这彪敌军从眼前全部经过之后,他小心翼翼地站起身来,透过草叶缝隙,向西首山谷深处察看,敌军很快就消失在百米外的山嘴背后。
邓建国猎奇之念甚浓,晃了晃左手臂,感觉到左臂的伤口痛楚已然隐退大半,忍住想悄然尾随在敌军背后,摸进山谷深处去一探究竟。
计议已定,邓建国正要起身钻出草丛,突然之间,东首脚步声骤起,数双皮靴踢蹬地面,声音急促而响亮。
邓建国心头惕然,疾忙缩身回去,隐藏在草丛里纹丝不动,凝神细听外面的动静。 脚步声渐行渐近,忽然在他刚才吃蛇肉的位置嘎然而止,接着传来几句叽哩呱啦的小声对话。
邓建国虽然没有听清敌人对话的内容,但知道他们已经发现自己藏在草丛里的蛇皮和蛇肉。
邓建国很是叹羡敌人敏锐异常的嗅觉,也很抱怨自己行事有失谨慎。就在此时,外面传来一阵拉枪栓上膛的咔嚓声响。
邓建国耳明心亮,通过敌人拉枪栓的金属摩擦声,准确地判断出,外面有三名敌人,而且全部来自敌军最精锐的特工部队。
敌人开始在周遭的草丛搜索邓建国的踪迹。
邓建国屏息静气,凝神细听,别说是脚步声,甚至连衣袂拂带草叶的细微响动都没有传出。
敌军特工队员并非一群贩夫走卒,牛鬼蛇神,他们自小在丛林里长大成人,丛林追踪和搜寻的本事确实不容置疑。邓建国不由得微微震惊,他们尽管都脚穿相对笨重的作战皮靴,但只要他一旦进入战斗侦察搜索状态,行进时几乎不发出的丝毫声响,轻灵便捷得像赤脚行军。
邓建国缓缓地直起上身,竖起双耳,提足目力,侦听并巡视周遭地物的异常变化。倏忽间,东南角不断地传来茅草极其细微的呼哧声,一下一下的节奏感甚是鲜明,显然有人在压倒呼吸。
邓建国目光似箭,转头透过叶隙察看三点钟方位,忽地瞥见十米以外的一片茅草正在慢慢朝两边分开,逢中犁开一条裂缝,径直向近处延伸而来。
邓建国不禁再次被敌人高超的嗅觉能力所深深地震惊,对方竟然能在十多米外,通过自己伤口散发出的血腥气,身上的汗臭味,寻摸到自己藏身的准确方位,这等功夫当真令人侧目。
邓建国心想既然行藏已经暴露,那就没得必要藏头露尾了,索性放手一搏,来个痛快。
他决计先下手为强,猝然发难,展开致命攻击。
只见他腾地抬起81-1突击步枪,迅疾往来敌方向一转枪口。
哒哒哒的十发长点射,山谷刚刚恢复冷寂气氛,这一下又被邓建国的枪声撕破。
哇呀的几声悠长惨曝声过处,东南角的茅草一阵胡乱摆荡,溅出一大片猩红血浆,洒在青嫩的茅草间,绽放出一朵朵眩目而凄艳的血花。
腾的一下沉响,那个敌人摇晃着身子,颓然倾倒下去,压得茅草东倒西歪。
邓建国无暇察看结果,低头缩身,疾如星驰电掣。
啾啾的几下破空尖啸声,几颗子弹夹风带火地扑到,擦过他头顶钢盔掠过,打断了好几根茅草,弹头高温烫得草叶发出焦臭味来。
邓建国通过枪声和弹头飞过头顶刮起的气浪,判断出第二个敌人在左首八点钟方向。他灵机一动,便即俯伏在地面,手脚并用,向山坡上方高姿匍匐前进七八米远,而后猛然长身,随即转头扭腰,双脚狠蹬,一个鱼跃,快逾击电奔星,向右首纵出近两米远。
一拨弹雨追着他身形凌空划出的半圆弧线,打得草叶飞舞,他伺机断定第三个敌人处在南首,山坡下方。
他身子落地,又是一个利索的前滚翻,腰身四肢猛地展开,双手扒两脚蹬,向右爬出一段距离。
山坡下方的敌人端着AK-74U短管冲锋枪,娴熟地变换着三发短点射,五发长点射,不间断地朝邓建国藏身的位置倾泻弹药,掩护另外一名敌军士兵向邓建国包抄过去。
邓建国通过敌人极富节奏感的射击声,默算着敌人的弹药消耗量。当对方打完子弹,换弹药重新上膛的当口,他迅疾长身,刚欲向对方射出愤怒的子弹,忽然间,他眼角余光瞥见空中落下一颗手榴弹,咚的一声,掉进他附近的草丛里。
他几乎没有来得及转念,条件反射地来了个侧身后倒,双手抱头,身子蜷缩成团。
轰的一声炸响,俄制防御性破片手榴弹释放出可怕的毁灭力量,瞬间覆盖了爆炸点周围半径五米范围。气浪冲击波似狂风巨浪,卷得成片茅草连根拔起,掀到半空乱飞乱舞,而数不清的锋利破片朝四下高速散射,呜呜作响,像一双恶魔巨爪,将大片茅草撕烂揉得粉碎。
山坡下方的敌人望着漫天飞舞的草叶,心想怎么不见有残肢断体,显然没有炸到对方。
他心头大骇,赶紧换弹匣。
就在这时,邓建国不顾被零星弹片击中的危险,也不理微微晕昏的脑袋,提足一口气,乍猛地一跃起身,一个鱼跃,飞身向山坡下方扑出。
身子飙升到空中,他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完成出枪瞄准的战术动作。凌空飞扑的动能在地心引力的作用力,很快就转化为下坠的势能,他身子急速落地,但81-1步枪却吹响收割敌人生命的死亡号角。
山坡下方的敌人刚刚完成重新上膛,索魂夺命的钢铁洪流势如飙举电至,他发出尖厉刺耳的长声惨嗥,抛掉AK-74U冲锋枪,双手捧住肚腹,连连打着转子,向一旁抢出几步,大股猩红血浆从他体内飙射而出。当他歪倒下地的时候,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到,花花绿绿的肚肠从他腹部的伤口里流出来,而他的身躯也像触电一样抽搐个不停,嘴巴歪曲得变了原样,挤出一股股带着肉糜的血沫子,他的脸色也变得惨白如纸,堪比地狱里饱受酷刑煎熬的厉鬼,当真好不怕人。
邓建国身子落地,顺着斜坡打了两个滚,辗压得茅草横倒竖歪,他四肢一展,腾地起身,斜身扑出,躲进一棵芭蕉树后面。
轰的一声巨响,震得他耳鸣眼花,一颗俄制防御性破片手榴弹砸到他刚才落地的位置爆炸开来,死亡能量摧枯拉巧。
邓建国赶紧缩头蜷曲身体,气浪冲击波撞得粗大的芭蕉树颤颤悠悠,几块破片扎进树身,扑扑乱响。
可怕的毁灭力量来也匆匆去也匆匆,邓建国甩了甩头,驱散大脑里的眩晕感,掏出一个新弹匣换掉旧弹匣,右手擎着81-1步枪,慢慢起身,从芭蕉树右后侧探头,搜索敌人的形迹。
他发现正前方和左下方的茅草都在不规则地摆动,其中正前方的敌人还隐隐约约地露出戴着迷彩奔尼帽的脑袋。
邓建国怦然心动,方才知道这组特工队员是四人而非三人,正前方的敌人大概以为他已经在手榴弹的巨大威力,要么身首异处,要么七窍流血,所以才这么冒失地摸过来察看情状。
邓建国右手端稳81-1突击步枪,左手慢慢伸到腰间,抽出柯尔特手枪,在大腿部一擦,拉动套筒送弹上膛。
他左手抬起,对准左下方微微摆动的草丛,咬牙强忍左臂传来的僵痛感,急促射击。
砰砰砰的七声枪响短促而有力,一声悠长而凄绝人寰的惨曝传处,左下方的草丛里飙射出几股血箭,影影绰绵地看得见有条瘦小的人影剧烈搐动着身躯,向山坡下方摔去,压倒了一片茅草。
邓建国侧身后倒,横向翻转身子,向山坡下方滚出三四尺远,一拨弹雨横扫而来,芭蕉树登时千疮百孔。
邓建国翻身坐起,斜向瞄准枪声响起的方向,哒哒哒的十发长点射,为硕果仅存的那个敌人吹响了死亡的号角。
那敌人见同伴们一个个相继溅血伏尸,而对手却神出鬼没,战术规避动作灵动迅捷,如鬼魅那般飘忽不定,心头大为骇惊,大为悲愤,抄起AK-74U短管冲锋枪疯狂地喷射弹雨,嘴里发出撕心裂肺的嘶吼。
他边扫射,边不顾生死地冲刺过来,只是他还没有奔出两三米远,邓建国射出的十发酷毒子弹就劈胸撞来,在他那精瘦的身体上炸开一个个瓶口大的血窟窿。
他张嘴狂喷鲜血,嚎出冤鬼夜哭般的惨嗥,踉踉跄跄地向前抢出好几步,但是这只是他身体的一部分,他那持枪的右手连同肩膀被子弹削断,飞到空中骨碌碌地翻着跟头,洒泼着血雨,而瘰疬肠子随着他病病歪歪的身体,扯拉得到处都是。
邓建国早已用刀将每颗子弹头做过手脚,使得子弹射进人体后,见血就爆炸,杀伤力大得令人可怖,他对敌人采取的手段当真是极端狠辣残忍,难怪人们给他起了个杀气腾腾的绰号魔鬼尖兵。
邓建国目光电闪,巡视周遭的草丛,确定再无敌情威胁后,方才如释重负,一交跌坐在深草丛里,喘气歇息,这时头晕脑胀,浑身酸痛,显然手榴弹爆炸的震波没少照顾他的身体,不过左臂伤口传来的阵阵刺痛倒是令他头脑清晰了很多。
邓建国使劲摇晃几下脑袋,正侍站起身来,忽然之间,西首山谷深处枪声大作,宛若放鞭炮一样稠密,时不时响起几声手榴弹、火箭弹和枪榴弹的爆炸声。
山谷深处的战斗似乎相当激烈,相当火爆。
邓建国心下异常惊奇,忖道:难道是秘密渗透进安南境内执行特殊军事任务的我方侦察小分队,因为不慎暴露形迹,被敌军给包围在西首山谷中了?难道是前来搜剿自己的敌军无意中与越境执行任务的我方侦察小分队遭遇,双方展开了生死搏杀?
山谷深处的战斗进行得热火朝天,邓建国顿时感到浑身的衰疲消散大半,战斗的激情,仿如烈火一般,在胸腔内腾腾燃烧。
他终于按捺不住渴望战斗的激情,也难以控制窥探事实真相的猎奇念头,于是他为81-1步枪换上一个新弹匣,随即提足脚力,向山谷深处奔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