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大伟一行人跟随邓建国向洞外而去,由于洞道相对狭窄,他们鱼贯而行,由于地面坑坑洼洼,他们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路。
邓建国蓦然想起他最器重的另外三个宝贝,不知道他们近来是否安好,便伸右手一拍走在他前面的青松,问道:"忘了问你们了,野猫子呢?他还好吗?"
"放心吧!副连长,他好着的。"青松笑嘻嘻地道:"他人长得萧洒帅气,机灵又可爱,嘴巴甜,好拍马屁,会来事,无论到那里都受干部的宠爱。"
"是吗?"邓建国笑呵呵地问道:"那他人呢?"
"大队长派他去轮战的华北军区侦察大队介绍经验去了。"青松有些不服气地道:"他现在可吃香了,连长,营长,上至大队长都对他青睐有加,指导员多次单独找他谈话,他写了入党申请,指导员和连长当他的介绍人,上面很快就批评他为预备党员,估计最多年底就正式吸收他为党员了。"
怃然长叹一声,青松悻悻地道:"那像我这种苦命人,在部队拼命苦干好几年,苦也吃得够多了,受的累有多少,更记不清了,只混了一个班长,入党申请写了三次,没有那一次不是石沉大海,提干就想也别想了,还是再混两年,多混点退伍安置金,然后回去继续修我的车去。"
听着青松抱怨命运的不公平,邓建国心里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当今的部队里,绝大多数青年人,尤其农村青年人,从军的初衷都大同小异,通过当兵这条路争取将来美好的生活,改变贫困的家庭面貌,然而僧多粥少,入党,提干,报考军校,套转志愿兵,立功,评先进典型的名额毕竟有限,太多的人往一个塔尖上挤,最后得偿所愿者却寥寥无几,像青松,陈瑞这样勤苦奋斗多年仍郁郁不得志的例子可谓举不胜举。
只听走在最前头的陆大伟悻悻然地道:"你才写三次入党申请书,我光在步兵连当班长的时候就写了五次,第五次的时候差点就批了。"
"是吗?"邓建国心头大奇,他知道这个陆大伟的前世今生,在步兵连当班长期间是全连乃至全营威名煊赫的闯祸大王,军事素质没得说,轻机枪射击技术全团无人能及,受处分的次数更是世无其匹,体罚本班新兵有他,打骂其它班的战士有他,聚集本班战友在驻地附近喝酒,周末上街与地痞斗殴他总是一马当先,顶撞各级干部也时有发生,可谓劣迹斑斑,大过小过记了四五次,若不是连长对他这个训练尖子十分器重,替他压了好几次,只怕他早就被处以开除军籍了。
"那还能有假。"陆大伟想了想,转过头向邓建国问道:"副连长,知道最后为什么没通过吗?"
"这还用说。"邓建国不假思索,十分肯定地道:"肯定是你小子管不住自己,闯祸了。"
"你只说对了一半。"陆大伟哈哈一笑,煞有介事地道:"副连长,你可能不知道,连长和指导员一直罩着我,那一次本来是可以通过审批的,结果让营部的通讯员给挤掉了,把我和连长还有指导员气得半死。"
"营部通讯员?"邓建国心头一动,仿佛突然明白了什么隐情,故作惊疑地道:"你是被营部通讯员给挤掉的,那这家伙肯定来头不小?说不定比你更有本事。"
"屁,他有屁本事。"陆大伟心头火起,愤激地道:"他那叫有本事,跑步跟不上趟,打枪脱靶是稀松平常的事,就这种窝囊废还叫有本事?他那叫狗仗人势,不是有其本事,他要是有真功夫,我被他挤掉高兴都来不及。"
"狗仗人势?"邓建国明知故问地道:"他仗了谁的势?"
"还会有谁。"陆大伟情绪异常愤激,气哼哼地道:"营部教导员是他亲舅舅。"
"原来如此。"
邓建国终于搞清楚了陆大伟差点被老部队开除军籍的事实真相,和他所揣测的情况完全一样,陆大伟是受到了不公平的礼遇才去顶撞营部教导员的,虽然发泄完了郁积在心头的怨愤,但给发展前途招来了灭顶之灾,若不是他邓建国当时有权去军区各个步兵团物色侦察兵苗子,慧眼识中了陆大伟,只怕这小子早已回到西北的黄土高坡,过着土里刨食吃的穷苦日子了。
从某种意义和某个角度来说,他邓建国既是陆大伟的伯乐,更是陆大伟的救命恩人。
邓建国见勾起了陆大伟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稍加思虑后,话锋一转,说道:"好了,这些陈谷子烂芝麻的事不提也罢,还是说说青松和青松吧!这两个家伙近来可好?不会又干架,又关紧闭了吧?"
"你说他们俩呀!"青松正二八经地道:"早和好了,蛮牛这家伙就那个脾气,吃硬不吃软,青松给他来硬的,他知道青松不是泛泛之辈,不好惹,也就软下来了,两人在关紧闭后不久就握手言和了,当然这还要归功野猫子从中调和劝解,副连长,你是知道的,野猫子嘴巴会说,又很会来事,不费劲就将他们劝服了。"
"那就好。"
邓建国心境一阵释然,总算不必担忧青松和青松两人会结怨太深,以致于后患无穷。
"自从和青松大干一架后,蛮牛变了不少。"青松郑重其事地道:"他的脾气没那么暴躁了,不爱大呼小叫了,没事就喜欢呆在宿舍里看书,喜欢找指导员谈心,说是要争取尽快入党。"
不知不觉间,邓建国一行人已走出山洞,枪炮声已经销声匿迹,经过一整天腥风血雨,惊心动魄的激战,牢山终于回到祖国母亲的怀抱。
出得山洞,邓建国一眼望去,饱经战火摧残的牢山被朦胧的夜色笼罩着,似乎比往昔雄伟太多,嵯峨太多,因为无数正值青春年少的中国健儿为它流过热血。
枪林弹雨,血肉横飞的残酷杀戮已告一段落,但战争留下的那种满目疮痍的惨厉景象却不是一两天就能消失的。
硝烟还未散去,火药味,血腥味,焦糊味,汗臭味,各种乱七八糟的气味混杂在一起,经夜风一鼓动,到处飘散,令人闻之呕吐晕血,然而邓建国却毫无不适之感,显然,他早已习之为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