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师长不得不疑心有关部门为着某些不可告人的目的,刻意掩盖或抹杀邓建国的功绩,可是亲自一过问,发现几次任务的总结报告都是邓建国写的,一看内容,全是在向上级汇报小分队的战士如何机智果敢,奋勇杀敌,文笔极好,既详细又精彩,读来引人入胜,师长大为赞赏这个毛头小伙的文釆,不愧是军校大学生。
邓建国可真是不折不扣的文艺才子,妙笔生花,将麾下的那些战士塑造成神勇无敌的盖世英雄,却对他自己在战斗中的表现只字不提,仿佛是个旁观者,仿佛是个随队的战地记者,而非军事指挥员。
师长恍然大悟,原来不能责怪相关部门的昏庸无道,是这毛头小伙故意将他的功劳拱手让人。
曾经沧海,老成见到的师长一看就知道邓建国这样做的缘由,他是想帮助麾下的那些战士捞取政治资本,好让他们将来有个好出路,称得上舍己为人,高义薄云,古道热肠,侠肝义胆。
师长不禁由衷的钦敬这个初出茅庐的后辈小子。
师政委还曾亲自召见过邓建国,和他推心置腹地谈过话,问起他麾下的战士们在战斗的表现时,他总是滔滔不绝,口若悬河,可是一提他本人,他便一笑置之,弄得师首长想给他个一等功都无从下手。
在南疆前线轰轰烈烈,风风火火的度过一段铁血生涯,邓建国几经屠戮,喋血生死,被战火锻造成一条铁骨铮铮,勇贯三军的硬汉子,他恋恋不舍地离开硬骨头七连那些与他生死相依,休戚与共半年多的热血男儿,载着荣誉返回陆军学院继续他未完的学业。
临别前,他特别叮嘱刚提升为副排长的吴涛,我走后,你一定要戎骄戎躁,再接再励,千万不可居功自傲,不思进取。
“我一定听你的话。”吴涛紧紧握住邓建国的手,热泪盈眶地道:“邓排长,这半年来你不遗余力地提携我,帮衬我,我不知道该如何报答你对我的知遇之恩。”
“吴班长,不,现在我要像咱俩初次见面的一样,叫你大哥。”邓建国猛地搂抱住吴涛,热诚地道:“兄弟之间不谈什么回报,我只希望你照顾好排里的兄弟们。”
“我一定会的,请你放心,好兄弟。”吴涛紧紧搂着邓建国的后腰,激动地道:“我会一如既往地努力工作,苦练战斗技能,一定不会让你失望。”
右手拍了几下吴涛的后背,邓建国诚挚地道:“我相信你会做得更好的。”
一阵搂搂抱抱,依依惜别后,邓建国钻进军用吉普车,坐在后排座位上,吴涛左手扶住车门,泪水涟涟地望着邓建国,问道:“军校毕业后,你会回我们硬骨头七连工作吗?”
略事一思虑,邓建国微笑着,不置可否地道:“我希望我能回来与弟兄们同生共死。”
哐当一下关车门,吴涛挥右袖一拭泪水,啪的一声,双脚跟一靠,挺胸收腹,向渐行渐远的吉普车敬了一个庄重的军礼。
邓建国离去之后,吴涛一如既往地努力工作,勤苦磨练战斗技能,没有让邓建国失望,他很快便被批准入党,提干已是板上钉钉的事,只不过硬骨头七连一直处于备战待命的状态,实战任务少之又少,好不容易盼来一次机会,竟然是协助轮战部队,吴涛几乎没有发挥的余地。
实战的机会全被轮战部队争抢一空,A师硬骨头七连长期冷落在一旁,吴涛的战斗激情,锐气和斗志给磨掉了不少,百无聊赖之际,他开始思念家乡那个牵挂着他的彩凤。
捏指一算,两人已分别三年有余,令人不得不怀疑那个彩凤是否真一如既往地爱恋着吴涛,独守空房,等着他回家后敲锣打鼓,热热闹闹地与他拜堂成亲。
现如今农村的姑娘也很现实,边防军人长年战斗在一线,危险性极大,被恋人吹灯的现象早已屡见不鲜,而彩凤却相当反常,写给吴涛的信总是慰勉,理解,鼓励的言语,丝毫看不出有吹灯的迹象。
不难窥测出,彩凤这姑娘对感情是极其专一的,不管吴涛将来怎样,她都死心踏地地等着他。
跟大多数感情饱受挫折的边防军人相比,吴涛算太幸了,起码有个好姑娘至死不渝地爱他。
在感情生活方面吴涛没有后顾之忧,但长期没有军事任务,他心里产生出一种极度强烈的英雄落寞感,怀疑他这个硬拼硬打出的战斗英雄是不是早被人们遗忘了。
好在省城有所国家级重点大学要对当年秋季入学的新生开展爱国主义教育,特别邀请A师的几位战斗英雄赴该校作报告,因为A师与该师早已结成共建单位,A师首长有点犯愁,战功彪炳的邓建国已返校学习一年多了,师里另一位一级战斗英雄冯文山刚受领任务,分身乏术,二级和三级英雄倒是不少,可上得了台面却没几个。
经过反复挑选,A师首长最终敲定由吴涛为首的几名二级战斗英雄组成报告组赴该校参加南疆英雄事迹报告会。
吴涛等铁血男儿可缺乏邓建国那样的文釆,若强求他们自己动笔撰写报告文稿,还不如命令他们扛着炸药包去炸敌人的碉堡,因此,他们的报告文稿均是师里团里宣传部门的笔杆子操刀的。
南疆英雄事迹报告会在该校的大礼堂举行,面对台下数千名被称之为天之娇子的大学生,迎着数千双闪射着崇敬目光的眼睛,吴涛又紧张又激动又自豪,他想我不是个大老粗,没啥文化,现在却要给那么多的大学生作报告,我够资格吗?做得不好的话,人家会嘲笑我吗?
转念一想,他又忖道:既然有这么多的大学生愿意听我作报告,那就说明世人没有忘记我这个曾经为国为民舍生忘死,赴汤蹈火的大老粗。想我这个初中文化水平都不够的大头兵,如今却有幸能站在大学的讲台上,给数千名大学生作报告,我够风光了,够气派了,我知足了。
突然间,他心头萌生出一种无比强烈的成就感,似乎比当初立了二等功更光宗耀祖。
心情一释然,他的发挥就超乎寻常,加之文稿的文笔精彩,又很煽情,相当吸引人,开始的时候,台下不时地爆发出热情的掌声,越往后面啜泣声越多,原来很多大学生尤其女生被感到得泣不成声。
报告会结束后,大学生们迸发出极高的热情,围着吴涛等几位战斗英雄,争相给他们献上鲜花,纷纷递过来笔记本和笔,请求他们签名。
一时间,吴涛他们享受着众星捧月的乐趣,他们无论如何都不曾想到他们这些大头兵也能像明星一样,被热情的人们簇拥,尊崇,当真是风光无限。
其中一名女大学生递过笔记本的时候,乘机把一张写着她姓名,电话,邮编和地址的纸条塞进了吴涛的上衣口袋,并用征询的语气说,哥,请把你的联系方式留给我好吗?
一声哥叫得好不亲热,好不温情,吴涛心里暖洋洋的,定睛一看,不由得心神激荡。
明眸皓齿,粉白黛黑,冰清玉洁,这位女大学生如一朵出水芙蓉,亭亭玉立在吴涛眼前。
军营里清一色的男人,吴涛当兵三年鲜有接触女人的机会,偶然去一趟战地医院或者军分区的医院,那些护士一个个长得跟恐龙没什么两样,对男兵凶巴巴的,出口成脏,令他这个大老粗都不禁心生烦恶。
好不容易碰上师里的文艺宣传队来硬骨头七连慰问演出,那些文艺女兵最挺吸引人们眼球的地方,不是她们的歌咙,不是她们的舞姿,而是她们的身材和容貌,不过吴涛左看右瞧,还是觉得家乡那个彩凤姑娘最漂亮,起码比那些小女兵更温柔贤淑。
现如今一位身段窈窕,美如冠玉,风姿绰约的女大学生正满面笑容地望着他,那一双水汪汪,乌溜溜的黑眼睛,宛如盈盈秋水,似一道可餐的秀色,引得他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她。
一时间,吴涛心驰神往,周围的人和事全给他抛在脑后,如尊泥塑木雕般卓立在那里。
那女大学生见吴涛正直勾勾地凝视着她,如痴如醉,年青又刚毅的脸庞上带着欣喜的表情,她芳心一动,粉面顿然红似苹果,斜眼一瞥周遭的那些伸长手臂,把笔记本递往吴涛的男女同学,羞涩地微笑着向心醉神迷的吴涛说道:“兵哥哥,请把你的联系方式留给我,好吗?”
虎躯一震,吴涛如梦乍醒,方才回过神来,立时意识到自己身穿军装,在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一不稍瞬地盯着一个貌美如花的女大学生,实在太过失态,脸颊登时绯红,心里的尴尬,见于颜色。
哦了一声,他强颜微笑着,歉然地对那女大学生说道:“对不起,刚才一不小心走了神,让你久等了。”
唰唰的几笔,他在笔记本的一页纸上写下了他的名字,军分区的地址和邮编,他虽然读书不多,但一手钢笔字却写得工整有力,胜过才高八斗的邓建国。
合上笔记本,他双手恭恭敬敬地递与那个女大学生,低声地道:“有空多联系。”
右手一把接过笔记本,那女大学生用左手捂住嘴,微微一笑,旋即扭过头去,分开人丛,径自离去。
可能别人没有留意,她转过头的刹那间,漂亮的脸蛋上挂满了欣幸的笑意,比收到了男朋友的贵重礼物还要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