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那好吧,我来向大家演示一下我从陆院教官那里学来的持枪搜索行进动作,请那位兄弟把枪借我用一下。
接过一个战士递过来的56式冲锋枪,他熟练又快速检查一遍,确认弹匣和枪膛都没弹药后,方才将枪背带挎在左肩上。
三十几双眼睛闪动着质疑的神光,一齐聚焦于邓建国身上,可能邓建国并未意识到一个问题,演砸了的话,往后他在硬骨头七连的日子就难混了。
低姿势持握56冲锋枪,邓建国以拖步前进的方式向前慢腾腾地行进着,倏忽间,他刷地一抬枪,铮铮的传来两下撞针空撞枪膛的金属碰擦声。
恢复低姿势持枪,他又前进数步,霍然挪步转身,刷地一抬枪,又是铮铮的两下响。
战术动作如行云流水般一气呵成,似白驹过隙那样无迹可循,急于星火,令人目不暇接。
三十几双眼睛里的怀疑眼神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惊讶和骇异。
战士们各人心想,还真是不赖,看着文质彬彬,手无缚鸡之力,一出手就展露出不凡的身手,正应了那句话,海水不可斗量,人不可冒相。
表演完毕后,邓建国博得了一片雷鸣般的掌声,不少战士向他跷起了右手大拇指。
吴涛一股脑儿地观察着邓建国的言谈举止,脑子在高速转动着,搜索着记忆,总想不起来究竟在那里见过这个学生官的。
副排长似乎不大复气,刻意要当众单挑邓建国,便用征询地语气道:“邓排长,你好像特别爱玩枪,装枪的速度应该很快吧?”
微微一笑,邓建国吊儿郎当地道:“凑合。”
“我想和你比试一下,向你学习学习,你看行不?”
“行啦,没问题。”
副排长叫来两个战士,把他们的56冲锋枪拆成一堆金属零件,摊放在用衣服充当的垫布上面。
两人各用毛巾蒙住自己的双眼,面对面地蹲下身子,一个班长数到三,两人便开始装枪。
嚓嚓咔咔的金属摩擦声中,两人的双手运动如飞,左一摁,右一压,东一推,西一拉,一个个散落的零件被他们准确的安装到位。
四周作壁上观的战士们看得眼花缭乱。
咔啦的一下拉机柄送弹上膛的摩擦声响过,邓建国一抬枪,枪口竟然对准了副排长的脑门,而此刻副排长左手上的弹匣尚未推进插槽。
放下右手的枪,邓建国左手一把扯掉毛巾,咧嘴微笑着,向正兀自安装弹匣的副排长道:“大哥,看起来,还是我比你快一点。”
怅惋地叹息一声,副排长放下手里的枪,摘掉毛巾,尴尬地微笑着,冲满面春光的邓建国一竖右手大拇指,坦率地道:“排长,我和兄弟们愿赌服输。”
邓建国技惊四座,骄气又傲慢的侦察兵们心悦诚服。
望着春风得意的邓建国,蓦然间,吴涛的大脑灵光一闪,想起了两年以前,在他家乡市里面偶遇的那个仗义援手他的俊美少年。
眉清目秀,貌相俊美,瘦削文弱,浑身儒气,但却身怀绝技,言行举止看起来斯斯文文,与眼前这位学生官毫无二致,难道他们是同一人?
吴涛心头一震,直觉告诉他,新任代理排长邓建国就是那个与他萍水相遇,仗义援手他的俊美少年。
此时,排里的战士们围着邓建国问长问短,人人均带着崇拜,敬重的热情。
吴涛迫切想找邓建国问个究竟,但苦于嘴笨,不知如何开口,毕竟人家是军校大学生,文化素质高,他一个大老粗,心里多少有点自卑。
晚饭过后,吴涛收到了他对象彩凤的来信,心里乐不可支,要知道自年初南疆战事一起,他和彩凤就没有再通过信了,主要是硬骨头七连一直处于临战待命状态,时不时有军事任务,保密工作抓得又严又紧,他没有机会与家乡的亲友联系。
拆信的时候,他心里有些忧虑,担心这是一封吹灯信(分手信),因为自打南疆爆发战事以来,半年时间里,他听到或亲眼见过不少战友收到过这种吹灯信。
军事训练和战斗之余,处在临战状态下的士兵们思念亲人恋人的心切比任何时候都要强烈,硬骨头七连的大多数士兵都曾有过恋爱的经历,尤其是已经订下婚约或者与对象相好多年的老兵,他们闲暇最热切的期望便是能收到深爱的恋人通过来信鼓励,慰藉,祝福他们,使他们的内心充满豪情壮志,充满战斗激情。
是的,有深爱的恋人在背后默默地支持着,这些戍边的血性男儿们更加勇者不惧,斗志昂扬。
不过,很可惜,这些血性男儿们能够坦然的面对敌人从正面打来的明枪,却非常惧怕从脊背后面偷袭来的冷枪,这一沉重的冷枪就是分手即吹灯。
自打南疆有战事以来,硬骨头七连的士兵们不是在训练场上摸爬滚打,便是深入敌后经受生死考验,心里承受的巨大压力是难以想象的,他们最盼望的就是亲人问候的书信,最期望的就是得到恋人的理解及勉慰,那样他们心里便会大为宽慰。
因此,收到家书及情书的时刻是士兵们最兴高釆烈时候,那种兴头儿,可以胜过从战场上凯旋归来,尤其是看着远方的那个她在字行里间都透露出一种深情的爱,一字一句都那么含情脉脉,士兵们心头大悦,登时豪气万丈,无论训练还是实战,干劲十足。
血性男儿们有勇气去战场上面对死亡,有胆气与敌人真刀真枪的拼杀,但却没有那个豪气去面对被深爱的恋人吹灯。
吹灯对于他们这些刀头舔血,鬼门关前打转的人来说,莫过于避过了死神大爷收割他们生命的镰刀,却被他们自己的人从脊背后面打一冷命中心脏,那是何等的郁闷,何等的悲哀呀!
就在吴涛所在的一排,半年内先后有不下十个老兵遭到这种境遇,这些体健筋强,血气方刚的男子汉无不给刻骨铭心的伤痛折磨得精神颓废,情绪低落,萎靡不振,从而影响军事训练,影响斗志,让连队主官束手无策,不知道该怎么样安慰这一颗颗饱受创伤而脆弱的心灵。
那个年代,在中国的农村当中,男孩子年满17、18岁就必须得找对象,不然会招致邻里乡亲的冷眼白脸,同龄人也会嘲笑和鄙视的,是以,绝大部分农村兵在入伍前都有对象,有的甚至已经订下了亲事。
当欢送入伍的新兵开赴军营的时候,一对对恋人那种难分难舍的情景,看着令人感动,祝福的,许诺的话语说也说不完,听着使人振奋。
只不过,现实是残酷的,战争也是残酷的,军人是为战争而存在的,军人一踏入战场就得面对死亡,生命就不可勉免的受到威胁,要么战死沙场,要么承受不同程度的伤残。
每一个女性或多或少的有种崇拜英模的心理,可是有个严重的问题,每一场战争中都会涌现出大量的英雄,但绝大多数是无名英雄,真正立功受奖,美名远扬,家喻户晓的人却寥若晨星。
譬如朝鲜战争时期,五次战役,上甘岭争夺战,舍身忘死,奋勇杀敌的志愿军英雄何止千百,可最后名扬中华的却只有黄激光,******,******,张桃芳等寥寥数人。
这个残酷的现实情况,女性们早就看到了,她们不愿意成天为对象提心吊胆,不想终生围着一个伤残军人过苦日子,更怕承受对象战死的噩耗摧残,是以,当报纸、电视、广播大力报道南疆的战事进展得如何如何的时候,吹灯的冷枪频发,命中率陡然变得很高,很是影响着前线作战部队的军心士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