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之对阵的中国步兵部队在武器装备方面可就相对逊色甚多,清一色的56冲锋枪、56班用轻机枪、53式7.62毫米重机枪,缺乏大口径重机枪,实在寒碜。虽然也配备有82毫米迫击炮,40火箭筒之类的步兵火炮,但由于战场地理环境极其恶物劣,道路崎岖陡峭,弹药保障远远落后于战事进展的速度,加之82毫米迫击炮这种曲射火炮受制于牢山地形地物,是而导致步兵炮发挥起威力来,相当捉襟见肘,无法对敌军予以致命打击,甚至连压制敌军重火力的收效都有限。因此,每逢遭致敌军重火力反制,冲击受阻,部队伤亡惨重之际,就不得不呼叫团属火炮甚至师属重炮实施远程火力支援。
邓建国心想:据守在牢山主峰阵地上的敌军不但火力强猛,更极为刁悍凶顽,我军健儿们对牢山主峰志在必得,至死不渝,敌军儿郎们破斧沉舟,誓与阵地共存亡。连番以硬碰硬,以命搏命的生死角逐下来,对阵双方均是伤兵满营,死尸狼藉,皆已濒临气息奄奄,拼命挣扎的艰危境地,若再血战个没完没了,结局势必两败俱伤。
邓建国眉宇紧蹙,心头大是忧虑,陡然间只觉得饥渴袭扰着肚腹,便从战术背囊里取出一袋高热量压缩干粮,用牙齿咬开袋子,送到嘴巴边上却突然停了下来,微微一愣,随即塞进嘴巴里,如啃肥皂那样,大口大口地吞食起来。
邓建国在极端艰苦的条件下,顾不得是山珍海味还是粗茶淡饭,只要能挡饥就行。若是换到平时,就是把刀架在他脖子间,用枪顶住他脑门,也休想逼迫他去啃那恶心的压缩干粮。
其实,他厌恶这种国产压缩干粮的原因不仅是因为味道奇差,而是这种压缩干粮只注重补充高热量,忽略了人体所必须的其它营养成份,更重要的是,高热量压缩干粮不宜于他保持身体轻灵。
邓建国感到食道非常哽噎,立马反手从水壶上拽过吸管,衔在嘴里,咕咚咕咚地灌下几口清水,帮助食物下咽。
平时淡淡无味的清水,在此刻竟尔变得格外清洌甘甜,邓建国的口腔,咽喉和胸膛尽皆触到一股难得的凉意,干燥生痛的喉咙渐渐舒服起来,火急火燎的心境也慢慢释然开来。
邓建国本想再喝一口,可又委实难舍,恶劣的战场环境导致水比金贵,千万得要倍加珍惜。 他苦涩一笑,舌头贪婪地舔了舔嘴唇上的水渍,只好收回吸管,甫一侧头,眼角余光无意间瞥向左侧,忽然见不远处有个战士仰躺在弹坑内,左手反手撑地,支起上身,右手抓起水壶,用嘴拧开盖子,送到嘴边,随后抬高脑袋,正待扬脖痛饮止渴。
邓建国发现那战士已将脑袋全部探出掩体,暴露在敌火打击范围内,心头登时惕然,当下厉声喝令那战士,叫他赶快埋头,小心敌人的冷枪。
那战士显然是个训练有素的老兵,大脑和身体的反应很是敏锐便捷,邓建国的喝声未毕,他立时会意转念,迅疾低头伏身,脑袋全部缩进掩体。
就在此刻,一拨子弹夹风带火地猛扑而来,擦着他头顶的钢盔掠过,直吓得他脸色煞白,浑身大小毛孔狂冒冷汗,终于切身领会到跟死神大爷零距离接触,那种感觉是何等的惊恐,何等的颤栗。
邓建国替那个战士倒抽一口凉气,暗自庆幸,得亏自己及时向这位兄弟示警,也幸喜他警醒得快,反应迅捷,如若不然,本来就已经兵力薄弱的部队又要枉自折损一名精干的老兵,徒然减弱战斗实力。
邓建国转念忖道:敌我双方的对战已然进入胶着状态,七连早已伤亡过半,现下活着的还能坚持战斗的弟兄还不足五十人,八连的兵最多只有四十人左右,九连的两个排也仅剩二十余人,三个连战斗力完好的指战员合在一起,才百十号人,兵力可说是空前薄弱,几乎是无力再战。据守牢山主峰的敌军在我中国炮兵的炮火猛轰猛炸,地面步兵地致命冲击之下,已成强弩之末,情势极是艰危,但他们临危不惧,一如既往地刁悍凶顽,矢志与中国军队拼个鱼死网破。双方皆是硬手子,狠主儿,针锋相对,互不退缩,最终两败俱伤的结局不难预见。
冯文山眼看着那些跟自己同在一屋住,同吃一锅饭,同呼吸共命运的生死弟兄,今朝一个接一个的血染疆场,死得其所也死得惨烈,死得悲壮,他的心里痛如刀绞,痛若斧削。
只见他脸色灰败,犹如将死的病人,看上去是那么凄苦,那么憔悴,那么那么衰疲,他显然已被眼前这场战事折磨得焦头烂额。
团部的刘团长和杨政委不断通过无线电台询问战斗的进展情况,冯文山心烦意乱,刘远志虽躲在一边凉快,但每当听到团首长雷霆大怒,不禁提心吊胆。
牢山主峰阵地是块极其难啃的骨头,上级下达的死命是天黑之前必须拿下来,可部队已经奄奄一息,无力再战,若豁命死撑到底的话,可能部队全部伤亡也不定能够攻占牢山主峰。 冯文山正自心急火焚,无计可施,团指又一次呼叫。
他急躁地从步话机员手里抢过送话器,简明扼要地向团指汇报了战事进展情况,随后开始诉苦,说部队伤亡惨重,兵员稀缺,更极度疲顿,死战下去的话,就算拼光全体指战员,也极难达成既定的目标,想找团部讨救兵。
团部杨政委大为失火,厉声责难道:”刚才八连长郭军也来找我诉苦喊冤,我说你们七连和八连是怎么搞的,军部和师部首长对你们进攻速度太过迟缓的现象很不满意,很不满意,你知道吗?你们七连不是硬骨头吗?怎么反倒让驻守牢山主峰阵地的敌军成了硬骨头了?你这个硬骨头连长是怎么当的?还有郭军那个铁拳罗汉,平时叫起来响当当,现在看来不过是徒有虚名。”
冯文山神色极是羞惭,嗫嚅地道:”杨政委,弟兄们都已竭尽全力,敌军虽然伤亡惨重,但他们倚仗有利地形和重火力,对我军展开疯狂反击,弟兄们同他们连番殊死搏杀,都快拼光了,我…我…我们实在…”
冯文山面对团政委的不理解和责难,当真是百口莫辩,有种哑巴吃黄莲有苦说不出的难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