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建国只觉得左大腿外侧传来火辣辣的剧痛,隐隐然然地有些许湿热黏糊的液物渗出来,浸湿了裤子。
他挣扎着挪动两下左脚,发现还能正常活动,显然,左大腿外侧只是被子弹擦得皮破肉裂,尚未伤及筋腱骨头,不碍大事,便即心头释然。
冯文山抓着53重机枪狠狠一扳,枪口往左侧微微摆动,立马喷吐出桔红的火焰。 哒哒哒的五发长点射声转瞬即逝,山坡上的那个敌军机枪手又是一个侧滚翻,堪堪地避过劈面扑来的子弹。
这时,五名敌兵手提AK-47冲锋枪,从那机枪手背后的战壕内跃出来,在他右边一字排开,各人蹲姿举枪,火力压制冯文山的重机枪。
那机枪手迅疾换上新弹匣,一个前滚翻,跪姿出枪,刷地将枪口往下一压。
哒哒哒的连发射击声过处,卫生员在弹雨血雾里剧烈抽扭着身躯,须臾间变得血肉模糊。
子弹击中肉体,噗噗的闷响声刺激得邓建国心脏抽缩,痛如刀剜,恨不能立刻跃出去,将那个万恶的敌方机枪手生撕活裂,可是他只觉左大腿异常痛楚,腰身极是委顿,裸露在外的肌肤已被砾石硌得现出大片瘀青。他的体力超量透支,委实需要喘气歇息了。
就在邓建国心急气闷之际,忽地听到身后传来一声79狙击步枪的特有枪声,山坡上的那个敌军机枪手立时停止作威作福。
邓建国心知肚明,陈瑞终于逮住了那厮并将其送进地狱,心头登时大为畅快。
果不其然,山坡上,敌方狙击手仰面朝天地躺倒着,双手双脚微微搐动,前脖后颈已然被一颗7.62毫米子弹穿透,稠血鼓着气泡,源源不绝地从撕裂的创口中喷冒出来。
八连长收到团指的命令:继续进攻,不惜一切代价攻击牢山主峰南边阵地,与进攻主峰北边阵地的二营和迂回到主峰阵地侧翼的一营形成腹背夹击之势,从而一举拿下牢山主峰。
七连一排和二排的士兵都快拼光了,还能继续战斗的加起来不足十人,三排和炮排的士兵也伤亡过半,八连和九连的两个排都几乎成了空架子,仗打到了这个份上,上级又下达了死命令,就是全体将士伤亡殆尽也断然要为祖国和人民舍生忘死,背水一战。
中国勇士们争分夺秒地喘息,只待最后舍命一搏。
邓建国用绷带扎紧左大腿的创口,取出一个弹匣,倒出子弹,抽出81刺刀,将子弹头逐一划痕,然后又一发一发地压进弹匣。
敌人恁地凶顽狂暴,休戚与共多日的战友兄弟们伤亡过半,悲痛、愤怒、怨毒和仇恨已压得他几近崩溃,促使他不择手段地想要向敌人索讨血债。
突然间,邓建国听到身后传来陈瑞的尖声惊呼:”副连长,快看,小鬼子在鞭弟兄们的尸体。”
邓建国心神一凛,纵目望去,眼前的情形令他五内俱焚,肝脏欲碎。
只见山坡上有一大群敌军士兵在叽哩呱啦的嚷叫,他们两个一伙,三个一帮,抬起一具具中国健儿的尸体,像扔垃圾那样随便地往山坡下抛丢。
扑腾扑腾的重物坠地声此起彼伏,二十多具中国士兵的尸身抛落在倾斜的坡地上面,顺着斜坡骨碌碌地往下滚落。有的尸体肚腹破裂,肠子拖扯得满地都是。有的遍体弹洞,深褐色的血浆随同尸身每滚过一寸地面,像涂料一样将南疆的红土染得更加凄艳,也更加壮丽。 那些敌兵每抛下一具中国士兵的尸体,都会发出一大阵鬼哭狼嚎般的狂笑,仿佛在他们的眼里和心目当中,中国士兵的尸体根本就是一块块破石头,或者一根根烂木头,比野狗的生命还要卑贱,比咸菜还要不值钱,像垃圾一样可以肆意践踏,随心残虐。
邓建国大脑似欲即刻崩裂,浑身如千万只血蚁在疯狂噬咬,心脏仿佛被无数把手术刀狠狠地削切划拉。此刻,他的肉体,他的神经,甚至他的灵魂,全都被暴殄天物,丧尽天良的敌军给凌迟碎剐,痛不欲生的心灵创痛超出他这个年龄的孩子所能承受的极限。
敌军不停地把中国军队遗留在主峰南边阵地上的烈士遗体往山坡下抛丢,其丧心疯狂的禽兽之举同样令全体中国将士悲愤填膺,气血上涌。
邓建国杀机狂炽,忍无可忍,当下抓起AK-47冲锋枪,利索装上弹匣上膛,声撕金帛般地吼道:
“雄娃子,给老子瞄准这帮禽兽不如的杂种,打爆他们的脑瓜,打烂他们的肠子,打碎他们的鸟蛋,给老子打,你听到没有。”
他吼声未落,腾地直起上身,刷地向前送枪,旋即枪口上提,仰角速射。
两名敌兵抬着一具中国士兵的尸体,抡动着双臂,用力正待往山坡下丢抛,冷不丁飞来几颗子弹钻进他们的胸腔,轰烂了他们的心脏,炸碎了他们的胸骨,仍是余威不衰,愣是将他们撞得倒飞出去。
邓建国毫不稍停,枪口往左首一摆,砰砰砰砰的四声枪响紧凑得几乎听不出间隙。
十点钟方位的两名敌兵正自望着斜坡上骨碌滚落的中国士兵尸身,笑得手舞足蹈,谁知乐极生悲,猝如其来的四颗钢铁弹丸劈胸扑到,他们各人的胸膛宛若喷雾器一样迸射出两大蓬血雾碎肉,尖声狂笑立时幻化为奔赴鬼门关的凄厉惨嗥。
张召锋怒不可遏,扛起一具40火箭筒,奋不顾身地跳出掩体,右腿屈膝跪地,腰身头部迅疾转向两点钟方位,抠动发射扳机。
呜的一声厉啸,但见一发火箭弹拖着一条长尾巴,在空际划出一道粗劣直线,狠狠地扑到几名正自笑得忘形的敌兵跟前,释放出数不清的钢铁破片,在排山倒海的气浪掀动下,像密密麻麻的锋利小刀片那般四散激射,将他们活生生地凌迟碎剐,又似烂瓦一样随意抛掷。
陈瑞眼里的十字分划线套住一名敌兵的脑袋,那厮正自笑得面孔扭曲变形,似乎在故意向陈瑞炫耀他的丑陋姿容,也好像是在专门朝陈瑞挑衅。
陈瑞仇火狂烧,毫不迟疑地扣下扳机,仅只眨眼间,颤晃的瞄准镜泼满血雾,那张丑陋可憎的笑脸登时消逝不见了,他隐隐然然地看到有一颗血胡芦似的脑袋往后猛甩,一双套着低腰解放鞋的脚板翘起老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