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班副。”邓建国目眦欲裂,忙抢到近前去,想要背覃班副走。
覃班副左手支起上身,两眼血红,面皮抽搐,对邓建国嘶喊道:”副连长,你别管我,快走。”
他说完,右手探到左胁,拉掉了手榴弹的弦盖,迅即把套着弦盖的食指举起来,摧心沥血地对邓建国吼道:”快走,别管我。”
邓建国无暇多想,只得心下一横,忍痛咬牙,转身继续发足狂奔。
手榴弹嗤嗤的冒着白烟,覃班副静静地平躯着,创口里鲜血汩汩外流,浇染得南疆的红土地更加凄红,他脸庞竟然露出释怀的笑意来。
他是个来自北方的农村孩子,从小调皮捣蛋,打架斗殴是家常便饭,学习成绩却是相当出色,只要他肯发奋刻苦,考大学绝无问题。
五年以前,他上高中二年级,因与同学发生争执,盛怒之下,出手过硬,打折了人家的腿,闯了大祸,造成恶劣的影响,被校方予以开除学籍处理。他辍学回家跟着父母务农,但他非常厌烦农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枯燥生活,本打算去南方闯闯,却适逢征兵时节,他当时想书读不成的话,当兵兴许是条好出路,于是他便报名参军。
来到部队以后,他痛定思痛,决心痛改前非,发奋图强,因此他坚决克制自己,戒除以往暴躁冲动的毛病,逐渐变得温顺平和起来。他对人生当中难得的当兵机会分外珍惜,善于团结战友,尊敬领导,军事训练方面特别刻苦认真,各种表现都十分抢眼,尤其是军事素质,始终在全连卓尔不群,曾连续三年在全师的比武考核中,夺得班用轻机枪射击的亚军或季军,深受领导的赞赏和战友们的钦羡,他不但成功的转为志愿兵,当上了副班长,还光荣地成为预备党员,发展前景非常乐观。
就在去年冬天,他回乡探亲,父母见他已到该成家的年龄,便请媒人领着他到邻村的一个姑娘家去相亲,人家听说他在部队里干得有声有色,还是预备党员,当即就毫不犹豫地答应了这门亲事。
他离家返回部队的时候,父母反复叮嘱他,务必要在部队再接再励,等到后年盖好新房以后,就把媳妇娶回家。现在看来,这一切是没必要了。
随着一声沉闷的爆炸,覃班副以前在部队里的艰苦打拼的辛酸与快乐,家人对他的殷切期望,未婚妻对他的深情祝福,在刹那间烟消云散,他所能留在这世上的,只有忠孝节义,赤心报国,肝脑涂地的铁血军魂。
邓建国听到身后的那声独特的爆炸,知道覃班副已经以身以国,竭力抑制满腔悲愤,顺着箭步奔跑的冲力,双脚蹬地腾跃而起,身子凌空,猛力扭转腰身,面朝来敌方向,两臂迅疾前伸,两支手枪同时发出收割敌人生命的欢笑。
砰砰砰的三声枪响过处,两个敌兵还未咬开手榴弹弦盖,一个脑门开花,一个脖颈爆裂,并肩往奈何桥上走。
邓建国脑袋和背脊上挺,屁股抢先与大地亲吻。他以仰躺姿势双手举枪,仰角速射。
砰的一声,十一点钟方位的敌人刚掏出手榴弹,一颗子弹乍猛地钻进他右眼,轰烂了他的眼珠,还将他的脑髓绞成浆糊,他只能在死神大爷那里去状告邓建国太过心狠手毒。
一点钟位置,有个家伙刚刚用嘴巴咬开弦盖,还未及抡起手臂,前额便被邓建国的子弹爆开,他脑袋立即向后甩出,以四脚朝天的丑陋姿势倒地,手榴弹落到身侧的地面,端巧有两个同伴从此处经过,手榴弹也偏生在此时释放出毁灭能量。
轰然巨响夹杂鬼哭狼嚎,两个同伴不是被刚猛气浪掀到空中翻筋斗,就是脖颈让锋利的弹片给割裂,狂洒鲜血,在漫漫沙尘中舒展肢体,跳着死亡舞蹈。
两支手枪尽皆空仓挂机,邓建国侧身翻滚,躲过空中落下来的两颗手榴弹,到得旁近的弹坑内。
他收起五四手枪,迅捷为TT33手枪换上新弹匣,霍然有颗手榴弹飞落到弹坑左侧,眼看就要释放可怕的毁灭能量。
他条件反射地双手捺地狠按,两脚脚尖发力猛蹬,身子不可思议地跃出弹坑,弹到右侧,落地又是两个侧身翻滚,手榴弹爆炸虽然射出无数锋利弹片,但却伤不着他的毫毛。
邓建国撞到一具软绵绵的尸身,停止滚动,左手疾伸,掀开尸身,抓起一支AK-47冲锋枪。
他一个鲤鱼打挺,弹身而起,扭头箭步急蹿,数米以后,左手反手后伸,冲锋枪连发扫射。究竟能否打中敌人,他无暇理会,只顾发足狂奔并不时反手开枪。
将到主峰突出部阵地尽头时,冲锋枪弹药告罄,邓建国扔下空枪,如下山猛虎似径直往山坡下方冲去。
一发火箭弹拖着长尾巴直奔目标物射去。
陈瑞俯伏在三具重叠的死尸后面,刚刚打爆了目标的头颅,忽尔听得破空尖啸劈面而来。
他立知大事不妙,右手疾忙收枪,纵力朝左侧连续翻滚。
火箭弹扑到那堆尸身上爆炸,像恶魔的爪子一样,瞬间就将尸身撕烂揉碎,破布条子与残肢断头漫天飞舞。
陈瑞逃过死劫后,心跳如鼓,背心泛寒,巡视周遭,见能活着战友们大多都已经撤离,只有寥寥数人还在拼命抵挡敌军的疯狂反冲击。
陈瑞心知肚明,主峰突出部阵地得而复失已是必然,自己留下来与敌人对抗无异于螳臂挡车,多死无益,不如先保住生命,撤下去再作打算。
他翻爬起身,箭步疾奔,将到主峰突出部阵地边缘时,后脚忽然被软绵绵的物事绊了一下,身子立时不稳,朝右打了一个趔趄,就要摔倒,他赶忙用狙击步枪在地面一拄,方才稳住,低头察看,情状令他五内俱裂。
他的脚下躺着一具中国健儿的遗体,五官已经被弹片削掉,血肉模糊,根本看不清是谁,但直觉告诉他,这是一个他非常熟识的战友。
陈瑞在七连的时日虽然不算长,但他的枪法矫矫不群,自然有不少战友钦羡他的绝活,不约而同地来找他讨教,他也借机结识了很多战友,眼里这个战友虽然面目全非,但他从尸体的右手食指上辨认出,这个战友曾多次向他虚心求教,故而与他很熟悉这个战友扣扳机的食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