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文山通过望远镜,观察到我军健儿已攻近A号高地第一道战壕,若不立马停止炮击的话,势必会造成自伤。他便果断下令炮排停止炮击,同时呼叫营属炮连也马上停止向高地纵深轰击,接着命令担任中锋的两个排压上去助阵。
此时,浓浓滚滚的硝烟,恍如一张巨大的纱缦,将B号高地笼罩得严严实实,天地一团浑浊,烈阳的灿光几乎透不进这片灰蒙蒙的世界。
邓建国一马当先地踏上A号高地,双目如电似光,巡视周遭,只见灰雾茫茫,隐隐然然有人影在慌恐奔窜,惊呼嚎叫夹杂着呛咳、喘息、呻吟,还有杂乱的脚步声响,听起来像极一锅煮沸的稀粥。
邓建国一看便知,敌人招架不住我军的炮火轰击,慌忙逃往隐蔽工事里,准备当缩头乌龟。
他杀机狂炽,抬起AK-47冲锋枪,枪口朝向前方硝烟中几条抱头鼠窜的人影,果断发射枪榴弹。
轰的一声响,凄艳的火光一闪即逝,冤鬼夜泣般的惨嗥,听来栗耳惊心,那些人影有的在空中翻跟头,有的横飞出去,有的手舞足蹈,奔赴鬼门关前的姿态可谓千奇百怪。
邓建国纵身跃进战壕,将AK-47冲锋枪滑到腰左侧,右手反手从后背武装带上拔出TT33手枪,置于腰间高度,侧身擦着壕堑朝高地纵深搜索推进。
浓烈的火药味、焦臭味、血腥味揉混在一起,涌进邓建国的鼻孔,疯狂地刺激他的呼吸道。他忍不住呛咳两声,本想取出防毒面具罩住面孔,但顾虑到视线受损,只得屏住呼吸。 搜索推进了十多米,他脚下不时地踩中或碰到软绵绵的敌尸,定神细察,这些敌尸的身子大都赤条条,只剩一条抹布般的裤衩,浑身上下裂开无数道血口子,皮肉朝外翻卷,扯挂着腹内流出的肠脏,鲜血渐渐干涸成紫黑色,不难看出,这些敌人全是死于我军的炮火轰炸。
邓建国的身后传来撕空裂云的喊杀声,无数双大脚踩地的踢踏声。显然,尖刀排的众位弟兄也冲进了高地,正以雷霆万钧之势剿除那些侥幸犹存的残渣余孽,紧张,激烈,残酷,狂暴和血腥的近战厮杀旋即拉开帷幕。
这时,邓建国到得壕堑的转角处,忽听另一头传来七零八落的呛咳声,他没有闪身隐蔽,反而加快脚力,寻声前进。不出十五步远,眼前出现一处高架掩体,影影绰绰地可以看得见有数条人影在晃动。
邓建国一看便知,那些人影是适才逃进高架掩体,躲避炮火杀伤的敌人。他面对敌人,分外眼红,毫不犹豫地抬起手枪,概略指向射击,砰砰砰的几声枪响,短促而有力,那几条人影在一声声凄厉惨嗥中,尽皆栽倒于地。
邓建国快速换上新弹匣,风驰电掣般冲进前方的高架掩体,见里面赫然堆叠着弹药箱,五具敌尸横倒竖歪,不是脑袋崩裂,就是胸口和背心血孔大开,脑汁夹杂血液,恍如浆糊一样涂洒得到处都是。
邓建国呼吸一口饱含火药味的空气,正要离开,蓦然听见左首传来异常响动,有敌人龟缩在高架掩体隔间内,妄想冷枪伤人。
在这间不容发之际,邓建国的右脚往后稍微迈出,身体随同双脚电掣般向左侧扭转,右手里的手枪居然抢在他转体的前一秒钟,发出砰的一声清鸣,一声凄绝人寰的闷哼紧随其后。
邓建国心神一怔,用枪对准隔间,凑近几步,一瞥之下,隔间里果然有一个瘦矮的敌人,背靠壕壁,瘫坐在地上,两腿长伸,双手捂着胸脯,鼻孔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只是一下比一下衰弱。邓建国垂下右手里的枪,凝目细看,不由得心头狂震,
那敌人竟然是个孩子,胸脯一起一伏,鲜血正从他手指缝隙疯狂地往外涌出,身子痉挛得像抽筋一样,已经奄奄一息了。
光线极度黑暗,邓建国无法看清他的面目,但能想象得到他濒死前的痛苦表情,也能感受到他对死亡的深度恐惧和不甘。
邓建国屈膝蹲下,察看他身体周围,未发现一件攻击性武器,看来他并没有偷袭邓建国的企图,只是想藏在暗处寻求一线生机。
邓建国心头深感愧汗与无奈,这虽不是他杀死的第一个孩子兵,但绝对会给他带来无尽遗憾。因为他自己亦还是个孩子,他杀死了一个未曾想杀死他的孩子,尽管是敌军士兵。
邓建国兀自心神忐忑,那孩子兵乍猛地呛咳一声,张嘴吐出一口黏糊的稠血。
邓建国猝不急闪,稠血喷得满脸都是,而那孩子兵喉咙发出连串怪响,口腔里不断挤出稠血,上身擦着壕壁慢慢歪倒,微弱的呼吸声渐渐消失,身体寂然不动了。
邓建国非常痛心,生平刀头舔血,杀人如呼吸一样简单,但那大都是在刀枪相见,你死我活的生死关头,只能以命相搏,杀戮是迫不得已,而像如今这样杀死一个毫无威胁的孩子兵,还真是破天荒的头一遭,确实令生性纯真善良的邓建国难以心安。可是,战场是极端残酷,极度惨无人道的,以命搏命,以杀制杀是唯一生存法则,在这样危机重重,险象环生的战壕里搜索,敌情根本难以事先预料,死亡随时都会降临,往往都在毫秒间决定生死存亡,稍有所怠忽,就会溅血殒命,是以,突然出现的敌情不管有无直接威胁,都必须抢在第一时间开枪。战争的残酷性决定了杀敌手段的残忍,心慈手软,优柔寡断,必定会抱憾终生。
邓建国稍事愣怔,唉叹一声,立即起身,继续沿壕堑向高地纵深搜索推进。
尖刀排在猛烈炮火的掩护下,进攻之势当真恍如骇电奔雷,而B号高地表面的敌军遭到炮火轰击后,立马往第二道战壕退避,谁知更加威猛的炮火又向高地纵深覆盖,瞬时之间,高地上到处都是钢雨铁火,暴露在表面的敌军措手不及,不是被高速激射的弹片生撕活裂,就是给奇强刚劲的气浪震得七窍流血,只有那些机灵的,手脚快的,或者阵位好的家伙,一看势头不妙,赶忙缩进坚固的高架掩体内,或者死角里,才得以暂时苟且偷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