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好。”冯文山点点头,凛然道:”谁要是有要求想提出来的话,现在正是时候。”
他扫视了战士们一眼,洪声道:”还有谁有要求想提的话,赶紧站出来说,迟了就没时间了。”
队列哑雀无声,战士们尽皆神情肃穆,站若磬石,纹丝不动。
冯文山顿了顿,又洪声问道:”有没有谁想提要求?”
“没有。”战士们齐声回答。
冯文山嗯了一声,把目光转向二排的那些弟兄。他来回扫视着那一张张年青而极富朝气的面孔,心头陡然感到无限凄恻,无尽的怅痛。他嘴唇翕动两下,凝望着二排的弟兄们,沉重道:”二排的弟兄们,你们是全连的尖刀,任务大家都清楚了,我就不再罗嗦了。”
他又顿了顿,神色骤然变得无比悲怆,抿了抿嘴唇,豪迈地道:”我只是想对大家说,摆在咱七连面前的是一仗硬碰硬的恶仗,你们是全连的前锋手,是全连乃至全营的开路先锋,也面临着比全连其它排更大的困难,更大的危险,我坚信你们一定能够经得起住这险恶任务的考验,也一定能够出色完成任务。”
“坚决完成任务。”二排的三十七名汉子齐声轰诺,语气坚决如铁,尽显豪迈悲壮之气魄。
冯文山点点头,洪声道:”好,现在我们请指导员讲话。”
他说完,便扭过头去,向一旁垂头丧气的刘远志使了个眼色,随即退到一旁,把指挥位置交给刘远志。
邓建国对刘远志斜眼相睨,见这厮神情惶恐,一副神不守舍,弱不经风的孬种模样,不由得极为失望地摇了摇头,暗里觉得冯连长确实待人太过于宽厚,容人之忍更超乎寻常,竟然在即将奔赴沙场,喋血生死之际,仍然没有对刘远志这等混世魔王心灰意冷,仍旧期盼这厮能立刻振作起来,拿出一点儿战斗英雄的气魄和威势,好为即刻上阵杀敌的兄弟们鼓鼓劲儿。
只见刘远志在战士们坚毅的目光注视下,灰不溜丢地走到指挥位置上,咳了两声漱,提了提精神,大咧咧地喊道:”立正。”
吧的一声,战士们一齐把脚跟靠拢。
刘远志一怔,又喊出稍息的口令,刷的一下,战士们的左脚齐齐向前跨出一小段距离。转脸之间,他接着喊出立正口令,战士们又齐刷刷地靠脚。
邓建国偷偷地把头扭向一边,简直被这混世魔王的惺惺作态搞得差点呕吐晕血。
刘远志当真穷极无聊,居然循环着连喊好几遍稍息和立正的口令,战士们委实雷厉风行,听令行事,一时之间,场面上接踵响起齐整的胶鞋碰擦声。
张召锋嘟起两片厚嘴唇,两眼眯成一条缝,瞟视着刘远志,目光中迸射出极为不屑和极度鄙薄的意味。
刘远志大概连自己都觉得恁般来回地喊口令,纯属酸过场,无聊之极。他便停下来,清了清嗓子,吞吞吐吐地道:”这个…我来七连才…才三个来月…还不太了解同志们的…的…情况…我…还需要向同志们多多请教…请教…战斗经验…这个…连长也说了…咱们是硬骨头七连…请大家不要辜负党和国家的期望…这个…这个要下定决心,不怕牺牲…要一不怕苦,二不怕死…要狠狠的打击敌人…这个…我的话讲完了。”
掌声稀稀落落,弟兄们极不情愿地将手掌拊得啪啪乱响。
陈瑞拊掌最是有气无力,好像天生怕疼一样。
邓建国当下就想吐血,刘远志满口陈词滥调,委实令他倒尽胃口。
张召锋愤然扭过头去,懒得正眼看这混世魔王。
冯文山满脸怅惋之色,苦涩地微笑一下,笑意中饱含着无尽的失望。现在,他终于对刘远志萌生出疑窦之心,觉得所谓的战斗英雄,不过是个欺世盗名的跳梁小丑,终于相信此前听到的那些关于刘远志的流言蜚语非常属实,并非空穴来风,以讹传讹。
这一刻里,冯文山内心万分失落,万分自责,只恨自己怎么就如此眼瞎,居然把一个玩忽职守,尸位素餐的混世魔王当个英雄好汉来敬奉。
其实,这不是冯文山眼瞎的问题,而是他素来秉承中国农民千百年来形成的憨厚诚朴,逆来顺受,忍气吞声的传统习性,对刘远志时时宽容,处处体谅,事事忍耐。现如今看来,刘远志压根就不领他的情,全然没有被他的虔诚所感化,他对刘远志所做的一切努力,都是无用功。
众目睽睽之下,刘远志脸色羞惭地站在指挥位置上,面对着百多双张刚毅的面孔,竟然不知所措。
混世魔王的真面目昭然若揭,战士们都用鄙夷的目光凝视着刘远志,个别胆大的老兵甚至愤慨得不顾纪律约束,呸的一声,吐出一口唾沫。
明人不知道,刘远志之所以从机关办公室调到一线步兵连来担任指导员,并非出于赤心报国,沥血涂志,爱军精武的壮志豪情,也不是他口口声声说的重披战袍,再战疆场,而是玩弄的一套曲线调动,沾名钓誉的鬼把戏。七连是在D集团军挂了名的硬骨头连队,即使放在全军区所有的野战部队来比,那也是响当当的,像刘远志这样出身显贵的高干子弟,若是在如此声名显赫的英雄连队里来任指导员,就算毫无拿得出手的功绩,升迁也是板上钉钉的事,若是荣立战功的话,那他便从此扶摇直上。
刘远志当年凭着瞒天过海的伎俩,加之盘根错节的关系,轻而易举地摘得一级战斗英雄的桂冠,从此一举成名,由一个军龄不足半年的新兵蛋子,直接提拔为连长,保送陆军学院深造指日可待。只是好景不长,后来苦于才疏学浅,庸碌无为,在一个荣誉连队当了一年的连长,工作成绩一踏糊涂,搞得全连上下怨声载道,这还不用说,甚至还闹出沾花惹草的绯闻来,若不是他有强硬的后台撑腰,只怕早就被开除军籍,声名狼藉了。一线连队已无他的容身之地,保送陆军学院深造的好事也随之而落空,他便再次凭借后台关系,挤进机关里去坐办公室,以避风头。
日升月落,四年光阴转瞬即逝,刘远志在机关大院担任宣传干事以来,在工作上一直懒懒惰惰,毫无建树可言,只混了个副营职干部的空衔。机关办公室的日子虽然悠闲,但缺乏激情,而他又是个不甘于平庸的人,成天妄想着功成名遂,平步青云,可又苦于志大才疏,因此,他便陷入无边的郁悒和恼闷之中。
今年有位即将转业到地方去跑官场的铁哥们给刘远志提了个好建议,令他顿时茅塞顿开。记得那位铁哥们对他说:”兄弟,军人要想体现出价值就必须要上战场,正好今年边疆有战事发生,你东山再起,扬名立万的机会来了,可得要好好把握,千万不可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