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建国走近前去,拍了拍蒋干事的肩膀,嬉皮笑脸地道:”蒋干事,别介意,张排长就这么嘴贱,他只是跟你开个玩笑而已,不过他说得很对,如果我们这次真进了烈士陵园,到时候可得拜托你在报纸上把我们美美地吹上一通。”
邓建国的话乍听之下,只是说笑而已,实则饱含辛辣刻薄,直听得蒋干事脸皮子火辣辣的,心里大是不悦,可一时却不知该怎样反驳对方才好。
邓建国跟张召锋都是愤世嫉俗的主儿,之所以不愿正眼去看部队里那些舞文弄墨宣传干事,并不是因为这些人不谙武事,而是这些人有一个致命的毛病,很让真正的铁血军人嗤之以鼻,那就是张口闭嘴都是套话、空话,动不动就抓典型、树样板,鼓捣出的一篇篇胡捧瞎吹,大而无当的官样文章能把上过战场,打过硬仗的勇士恶心得呕吐晕血。
这些人成天蹲在机关办公室里东拼西凑,移花接木,闭门造车,合理想象,把活生生的真人真事变成了假、大、空的捏造和杜撰。部队里原本最真实,纯朴和诚挚的兄弟情义,一经这些人的手不是走了形,就是变了样,硬是搞得没人敢相信。
下午,战士们每人领到一套崭新的65改军装和两双高腰解放鞋,拿回宿舍后,按照邓建国的要求,对新军装进行改制。
赵永生左手抓起军裤,右手捏着一根寸许长的铁钉,在裤脚边侧钻两个眼,然后将穿旧的解放鞋鞋带取下,从这一个眼里扎进,又往另一个眼里穿出来。
过不多时,他已将军裤的左右裤脚各穿上一根鞋带,起身提在手里,抖动几下,拿到三班长面前,准备接受检查。
三班长粗率地查看一眼,嗯了一声,说道:”还不错,就这么办,把上衣的袖口也改改。”
赵永生心头深感欣悦,连忙坐回到自己床上,拿起上衣,照方抓药地改制起来。
65改军装的裤子裤脚和上衣袖口没有扣绊,无法将其扎紧,邓建国等人无奈之下,就只好想出这么个土方法,用鞋带来捆扎裤脚和袖口,这样做可以在行军或潜伏时,防止蚊虫、蚂蚁之类从裤脚和袖口钻进去,爬到身体上胡乱噬咬。
陈瑞手里把玩着三棱钢刺,对三班长说道:”班长,你觉得副连长这人咋样?”
三班长正自折叠着改制好的军装,陈瑞一问对邓建国的看法,他不假思索便道:”副连长这么给我最深的印象就是长相俊美,浑身散发着儒雅气质,让人很难把他和军人联系到一起。”
陈瑞道:”是的,当初我第一眼见到他时,怎么看都觉得他不过是个高中学生,听战友们说他是我们排长的时候,我简直惊呆了,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三班长笑咧咧地道:”这么说,他的单兵技战术和武艺更让你难以置信?”
陈瑞眉开颜笑地道:”那还用说。”
稍加思忖,他巡视一眼周遭正自为改制军装而忙碌的战友,转头向三班长道:”我给你说呀!当时他来咱们侦察连上任,班长和我们商量了一下,决定试试他的身手,摸摸他的底子,假如他没真本事的话,就把他踢走,若是他是个货真价实的陆军学院侦察指挥系高才生,我们哥们就义无反顾地跟他干。”
一个战友迫不及待地问道:”那结果呢?”
三班长横了那位战友一眼,嗔怪道:”稍安勿躁,听他慢慢道来。”
陈瑞将三棱钢刺插进刀鞘,说道:”当时班长和我们商量好了,决定试试他的射击、攀爬和越障,那怕不能超越我们班长的水平,只要跟我们普通战士的相当,我们大家都愿俯首听命于他。谁知,他居然不愿意和我们比这些,说比这些根本比不出水平来。”
说话间,他左手握住刀柄与刀鞘结合处,右手将一根细尼绳往三刀柄上一圈一圈地缠绕。
三班长哦了一声,甚为讶然地问道:”那他想比什么?”
陈瑞故弄玄虚地道:”你猜猜看。”
三班长抚摸着光溜溜的脑袋,稍加思索便道:”莫不会是要和你们比划拳脚吧?”
陈瑞笑道:”对,就是比拳脚,而是一对五。”
赵永生立刻惊叫出声:”一对五,你们五个打他一个?” 其他战友相顾骇然。
陈瑞叹息道:”我们五个人都觉得他太过不自量力,跟他比射击、攀爬、越障这样可以投机取巧的军事技能已经够便宜他了,那想到他居然敢跟我们比硬碰硬的拳脚功夫,摆明是想自讨苦头吃。”
其实,不用他说,三班长就能猜得出结果来,那天三班长亲眼观摩过邓建国与吴涛比试武艺,深知这位副连长的武功高深莫测,就算五个训练有素的老兵一起上,绝难讨到便宜不说,铩羽而归都很正常。
陈瑞叹了口气,怅然道:”我们五个人当时就想乘比划拳脚的机会,给这个不自量力的学生官一点颜色瞧瞧,那知倒被人家打得落花流水。”
三班长哈哈一笑,说道:”这么说他把你们收拾得俯首贴耳?”
陈瑞点头道:”那还用说。”
想了想,他煞有介事地道:”其实,我们最佩服的,并不是他的单兵战斗技能和武艺,而是他的学识和见解。”
三班长嗯了一声,说道:”这一点我也很苟同,他思考问题的角度,看待事物的观点确实跟我们大不相同,我见过的很多干部军官跟他相比,确实太过守旧了。”
陈瑞指着床上改制好的军装,正二八经地道:”就说这军装,裤子按他的方法一改,直接就可以扎紧裤脚,只需留个活结,随时都能松开,比过去打绑腿简单方便得多。”
旁边一个战士拿起一只新配发的高腰解放鞋,左手握紧鞋跟,右手捏住鞋头,向内拗了一下,摇头道:”鞋底没有装钢板,不能防刺。”
陈瑞连忙解释道:”副连长提前叮咛过军需部门的同志,不要装有钢板的鞋。”
那战士大惑不解地道:”为什么?副连长为什么不要我们穿防刺胶鞋。”
陈瑞咧嘴一笑,说道:”刚才我们还在谈论副连长呢,你怎么忘了?副连长的想法跟我们任何人都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