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兵们彰显着铁血男儿汉的阳刚之气,倒是潇洒自如,可是班上有四名初来乍到的新兵就不那么龙跃凤鸣了,各人俱是动作生涩而迟钝,拖泥带水。
赵永生的问题尤其严重,纵向叉腿之时拉不开韧带,裆部剧痛难当,身子拿桩不稳,病病歪歪地摔倒下去,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泥土,立马又重头再来,意志相当顽强。有时候,他叉开了两腿,腰身后转,俯伏向前送枪又朝后拉抵肩,由于一时慌神,动作不到位,枪托竟然撞在了他脸上,登时鼻血长流。他翻起身来,用袖子一抹鼻血,复又再来一遍,鼻血沿着唇角扑簌簌地往下滴,陈瑞委实于心不忍,连忙拉住他,劝他暂时别练了,先到连队卫生员那里去止血,他执意不肯,陈瑞只好跑去摘了几片艾蒿叶,搓揉成两个小团,塞进他鼻孔,阻止鼻血外流。
赵永生坚韧不拔,陈瑞耐心也极强,手把手地教他,反复练习了数十遍后,总算有了起色,速度虽然迟缓了些,但动作要领已经熟练掌握。
一切停当之后,赵永生只感两腿皮肉生疼无比,如钢刷鞭笞一般,全身骨骼似纷纷散架一样,酸痛软麻,平时并不怎么觉得沉重的56冲锋枪,此时斜挎在肩头当真堪比扛一根重逾数百千的圆木,压得他肩骨欲碎。
三班长看他气色奇差,关切地问他感觉怎样,他摇头说没事,擦了擦汗水,佯装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儿。孰不料,甫始走出了两三步,双膝倏忽间一阵酥软,立足不稳,身子不由自主的颤晃两下,跌跌撞撞地抢出几步,打了一个趔趄,扑腾一声沉响,整个人歪倒在地上。
陈瑞和三班长悚然心惊,疾忙转身,箭步上去,将他扶将起来,三班长焦急地问他怎么了,他艰涩地说腿痛得厉害。
陈瑞定神看向赵永生下身,见他两腿膝盖处的裤子已经磨破了,窟窿里露出青一块,红一块的皮肉,间杂有血口子,还在往外冒血,显而易见,这是被地面上那些锋利的碎石子给划破的。看来赵永生确实竭尽全力,练得足够刚猛,也相当拼命。
陈瑞从赵永生肩头取下56冲锋枪,递给身后一个战友挎着,同三班长一起挽起赵永生的左右肩膀,扶着他去找连队卫生员。
远处,邓建国看着赵永生瘦弱矮小的身影,满脸露出欣然微笑,点了点头,似乎很满意。诚然,赵永生在身子骨相对偏差的条件下,顽强坚持苦练杀敌本领,渲泄铁血激情,其爱军精武的精神品质很让邓建国感怀于心。
山涧小溪边,司号员小李找到一块光滑的长方形石头当搓衣板,把一件中号上衣浸在水里涮几下,待得衣物湿透后,拿起来摊放在石块上,捻起一把洗衣粉撒在衣物上,双手用力来回搓揉。在小李左首放着两个脸盆,其间塞满了衣物,尤为引入注目和深感疑奇的是,这些衣物都不怎么脏污。
小李右首两三米远的位置上,陈广锐正在盆里浆洗着裤子,盆里的肥皂水黑得似墨汁一样,他身后还堆叠着好几件衣裤,上面沾满了污秽和汗渍,与小李盆里的衣物形成鲜明的反差。
小李双手运动如飞,连洗带清,不大工夫,便将大堆衣物搞好,拧干之后分别塞进两个盆子里,随后用袖子擦了两把汗,站起身来,揉着酸痛的腰身,由于蹲得过久,他只觉头脑一阵晕沉,便即扭了扭脖颈,甩了甩脑袋,恰在此时,他方始发现陈广锐居然在恁般长的时间内,仅只洗涤完了一件上衣和一件衬衫,还有两条件裤子、一件衬衫和一双解放鞋,连动都没有动过一下。
小李见状,大是惊异不定,在他的印象之中,陈广锐的军事战斗技能在现今这拨新兵当中堪称佼佼者,手脚之灵活,悟性之强,更是不同凡响,甚至有不少军事素质不错的老兵都对他的精湛战斗技能叹赏无比,也发自内心的自愧不如。可是他怎么也不曾想到,陈广锐平素手脚灵巧无比,做事一惯干净利索,今朝却拖拖拉拉,力不从心。
陈广锐抓过一条裤子,浸在肥皂水里,双手缓慢地一搓一揉,居然连肥皂都忘记搽上,已然想入非非了。
小李看到他心不在焉的模样, 出于热心助人心切,便即凑近上前,拿过一只泥垢不堪,恶臭熏天的解放鞋,泡在水里,用刷子刷掉鞋帮上的泥污,搽上肥皂,放在水里刺拉刺拉地反复刷洗。
三下五除二,小李须臾工夫便将一双解放鞋刷洗干净了,而陈广锐仍还在搓揉着那条裤子,小李拿起一只解放鞋,倒掉鞋内的积水,放在石板上,翻转过来,鞋底朝上,用手掌摁住鞋底,五头紧抠鞋头,奋力往起一扳一压,噗哧的一声,挤掉了鞋帮上的水分,然后扭头看向陈广锐,见其脸蛋上笑纹隐现,似是喜不自胜,便开口问陈广锐是不是想家了?
他这样一打破沉默,陈广锐方才回过神来,愣怔一下,便对他说道:”班长,昨天我听炮兵团的两个老乡说,敌国北部的姑娘很不错,让我想起了过去的对象。”
小李挤掉另一只胶鞋的水分,往旁边一放,抓过一件衬衣,浸在水里来回地涮,向陈广锐道:”你还是叫我小李好了,我年纪还没你大。”
陈广锐嗯了一声,发现小李确实是个孩子,连说话都带着浓厚的童声,便向小李问道:”小李,你有过对象吗?” 小李腼腆一笑,脸儿微红,喃喃地道:”长了这么大,除了读书那会儿,跟班上的几个女生说过话外,我还从没接触过女人。”
陈广锐怅然叹息一声,说道:”当兵之前,我也搞过一次对象,是邻村的一个姑娘。”
小李顽皮地笑道:”那个姑娘一定很漂亮吧?”
陈广锐欣悦一笑,旋即神色骤变黯淡,怅惋地道:”她是很漂亮,只是她爹她娘嫌我家太穷,怕她稼到我家后吃苦受累,所以一直反对我俩相好,后来发现我俩是真心相好,也就睁一眼,闭一只眼了。”
小李仿佛来了兴味,急不可待地问道:”那后来呢?”
陈广锐叹惋道:”后来我当兵来到了南疆,部队要打仗,我怕万一有个闪失,会害了人家,所以就写信和她分了。”
他脸蛋微微一红,显然没对小李说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