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谈和嬴颖此时也来到了大厅中,现在府里一片混乱,待在章邯身边无疑才是最安全的。
他们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从章邯和始成的表情上就可以看出,现在的形势必定是十分危急。
“章将军,外面发生了什么事,能告诉我吗?”嬴颖怯生生地来到章邯跟前,关切地问道。
“不知从哪里冒出许多土匪,现在王府都差不多快要被攻破了。”章邯不耐烦地回答道。
嬴颖还想问什么,但看了看章邯的脸色,乖巧地闭上了嘴。
“大王不必焦急,其实我们也不是必定失败,”看到一脸沮丧的章邯,始成忍不住劝解道,“章平将军现在还带着卫队进行防守呢,等到分散在城里的其他士兵回来,不见得便落了下风。”
章邯摇摇头,他看到天边的火光就知道了土匪的打算看这形势,土匪已经做了万全的打算,光凭着章平和剩下的士卒,恐怕很难能挡得住这伙亡命之徒。
果然不出预料,片刻之后,浑身是血的传令兵仓皇地冲进大殿,上气不接下气地报告道:“第二……第二重庭院也,也失守了,大王,土匪……马上就要打到殿前了,章将军让您,向后门撤离……”
听完了他的报告,在场的人都免不了大惊失色,没想到敌人的攻势这么猛,竟要打到跟前来了,看来此战是凶多吉少了。
“大王,快做决定吧,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现在退却还来得及。”始成急得跪倒在地,拉着章邯的衣服下摆苦苦哀求。
韩谈也走上前,恭敬地劝说道:“始大人说的有理,就算此次大损元气,但假以时日必定能恢复起来,只要大王的性命安全,这就是最大的幸运了。章将军切不可因为一时意气,从而因小失大啊。”
两人的规劝不可谓不合理,但章邯却仍旧一动不动,好似没有听到一般。
嬴颖在一旁好奇地看着章邯的表情,她很疑惑,章邯为什么非要死撑下去呢?现在只要选择撤退,虽然会有很大损失,但决不至于一败涂地。
自己一个小女子都明白的事情,为何这个昔日的大秦军神却固执到底,难道他已经想出了什么对策吗?嬴颖的心里突然有了一丝期待。
只可惜这只是她的一厢情愿,章邯此刻非但没有什么对策,听着两人的苦劝,思维反而越来越乱。
他面上的表情不变,心里却陷入了无比挣扎中。
虽然府门遭到了大批土匪的围困,但后门却没有动静,显然土匪只是希望夺得粮食,并不想和守兵死磕到底,故而为他们留出了一条退路。
站在始成和韩谈的立场上,章邯的确应该及时放弃,等到土匪退却后再做打算,现在拖着不走,反而有点意气用事。
但章邯却很难做到像他们一样理智,他唯一强于在场众人的一点,那就是他知道历史的发展。他心里明白,自己已经没有时间了,在狙击刘邦的道路上,一分一秒都不容浪费。
一旦现在的这些基础全部被击垮,就意味着自己前期大把的时间都白费了,而以后的重建还需要更多的时间,这是他等不起的。
他之所以迟迟不愿退出去,还是抱有侥幸心理,希望章平可以挡住土匪的攻势,只可惜,奇迹不是那么容易发生的。
在他迟疑的时候,溃败的卫队终于退回到第三重庭院,只见章平顶在最前面,挥舞着长戈阻挡着土匪的追击,与士兵们一步一步地退却着。土匪们隔着高高的台阶,竟马上就要来到众人跟前。
章平百忙之中回头瞥了一眼,看到章邯仍旧站在大厅之中,不由得叫苦不迭。他已经做好了战死的准备,只希望兄长能够全身而退,没想到章邯还是傻愣愣地站在原地,这不是找死吗?
“大哥,你快走!”章平猛挥一下手中的武器,击退一名伺机冲上来的土匪,扯着嗓子大声嘶喊道:“属下誓死也要拖住这帮无耻匪类。”
“兄弟们,保护大王,杀啊!”
随着章平的鼓动,卫队仅存的亲兵们热血沸腾,不要命地与冲上来的土匪搏斗,一时之间,土匪的攻势被死死地顶住,士兵组成的防线竟成为了一道不可逾越的血肉城墙。
章邯看着这一幕不由得感动万分,这是他第一次感觉到冷冰冰的战斗中所含有的温情。
士兵们肯拼上性命保护自己,这不仅是他们对军人的誓言,更是对自己的的信任,这一份感情无关生死,却又高于生死!
看着一个个鲜活的生命消逝在眼前,章邯的心里感到前所未有的痛心,他在这一刻终于真正融入到了“章邯”的角色当中。
他能够想象的到,当得知手下二十万兵卒被屠杀后,“章邯”会是怎样的心如死灰——那是辜负了二十万份信任的痛心疾首;是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痛不欲生。
“大哥,快走!”章平的嗓子是彻底哑了,喊出来的声音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大王,快走吧。”始CD快要哭出来了,他并不是怕死,而是不愿意看着追随多年的主将死在这样的地方。
“章将军,快走吧。”韩谈的脸上满是感慨,他从这些将士身上看到了大秦的光辉,一如当年,不曾变过。
嬴颖美丽的大眼睛蒙上了一层水雾,她呆呆地看着满脸凄楚的章邯,对他的痛苦感同身受。故国的一幕幕又涌上了心头,经历了国破家亡的幼公主,或许才最能理解章邯的心情。
世事难料,造化弄人,章邯本来以为可以摆脱原来“章邯”的影子,却发现这一份责任如影随形。
这是他的债,他注定要还,死在项羽手里的二十万袍泽,还有死在当场的卫队亲兵,他不能再辜负他们,若是再像以前那样醉生梦死,那他就不配活在这个世上。
“走!”章邯终于喊出了这个字,形势已经不容他逗留,章平已经守不住了,卫队防线一触即溃。
始成和韩谈脸上露出喜色,只要章邯愿意撤退,那他完全可以全身而退。除了被攻破的正门外,王府的后门和侧门都可供逃生,只不过,章平怕是走不脱了。
章邯向他的亲兄弟深深凝视一眼,然后一言不发,转身向大殿后方走去。始成也看着章平惋惜地摇了摇头,连忙跟上章邯的步伐,韩谈一把拉起嬴颖,大踏步地向着后门走去。
“呃——”“啊——”
在这片刻,又有几名士卒倒在了院子里,他们的声音传得老远,每一声都狠狠地敲打在章邯心头。他明白,这一去,留守的所有人都再也见不到了。
几人脚步不停,不一会儿就来到了殿后,就在院子里的激战马上要消失在眼前时,一直不住回头望的嬴颖突然惊喜地叫道:“等一下,等一下!”
走在前边的三个男人都停下脚步,疑惑地向后方看去,一看之下,几个人顿时变得呆若木鸡。
只见庭院内激烈的战斗已经停了下来,章平和残余的亲兵呆立在当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而攻势不断的土匪,竟然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