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十月愣了一下，一开始不是说好了去“绿意”的吗，为什么还要特地再吩咐一遍？她想了一会儿，隐隐有了一个猜测：难道，他其实没打算送她去绿意吗？那他原本是想把她带去哪里？
顾凯也看出了她的想法，于是笑着解释道：“我一般从另一条路顺便去吃早餐，既然你已经吃过了，我就直接送你去上班好了。”
“你就在这里放我下来吧，然后按照你往常的路线走。没关系的，这里坐公车很方便。”既然不顺路，为什么愣是说顺路，还要把她塞进来？苏十月对顾凯的举动很不能理解。
顾凯微微靠近一点，含笑盯着苏十月的双眸。“怎么，十月好像很急着跟我划清界限，我有这么可怕吗？”
“不，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觉得，你工作肯定也很忙，没必要因为我而打乱了你的计划。况且，我总要习惯自己坐公交车去上班，不可能天天搭你的顺风车，对吧？”她一个小餐厅的员工，天天坐毫车来上班，未免有些可笑。以前被顾城接送就罢了，毕竟是没得选择。现在蹭顾凯的车，就完全没必要了。
“你要是愿意，我很乐意你每天都来搭顺风车。”
如果两个人不是要好的朋友，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说这句话，多少有些暧昧了。
苏十月也意识到，顾凯的态度有些奇怪，她陪着僵硬的笑容。“我一个餐厅上班的，天天搭这么扎眼的顺风车上班，会吓坏人的。”
“你要是不喜欢这辆车，那咱们就换一个。你喜欢哪个牌子？”
“我喜欢11路车。”她这样的小老百姓，住得又近，走路去上班是最合适的。
顾凯脸上表现出不解。他是含着金汤勺出生的大少爷，自然不知道11路车指的是什么。“11路车？有这个牌子吗？”
苏十月指了指自己的腿。“11路车就是这个。两条腿，不就是11了吗？”
顾凯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地笑了起来。“十月，你可真调皮。”说着，还刮了一下苏十月的鼻尖。
苏十月顿时被吓得呆若木鸡，回过神来，羞得脸都红了。转头往窗外张望，就盼着车子马上停下来。
车子一停在绿意的门外，苏十月就跟逃命似的下了车，随便说了一声再见，连客气话都省了。
顾凯静静地看着她小兔子似的举动，倒是勾起了嘴角。果然是姐妹，跟半夏一样，性子都很单纯，就像一张可以让人随意发挥的白纸。
“走吧。”
季静柔见苏十月一路逃命似的跑进来，着实吓了一跳。探头探脑在她身后张望了一番，也没看到不该看的东西。“你这是干嘛呢？有怪兽在后面追你呢？”
“没、没有，我就是想早点来帮忙。”苏十月直觉认为，顾凯的事情不能跟静柔说。也许是她想多了，她这样的姿容，顾凯怎么可能对她有那方面的意思？说出来，只怕要笑掉别人的大牙。
季静柔摆明了不相信，可也知道苏十月要是不想说，一定会把嘴闭得跟老蚌壳似的，撬也撬不开。“不用这么拼命。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这个老板多么的不近情理呢。”
“做老板的不是都喜欢员工勤快的吗，怎么你这个老板反其道而行？”苏十月嘻嘻哈哈地笑了起来。甩甩头，向来不喜欢自寻烦恼的人马上把那些不该有的想法抛掉。反正也就这么一回，总不至于经常碰到他。
季静柔用力地拍了一下她的腰，骂道：“你个没良心的！我对你好，你还诸多意见是吧？好，从明天开始，咱们店一天二十四小时营业！”
“哈哈哈，夜里面卖给谁啊？卖给鬼吗？”苏十月笑得肚子都疼了。
季静柔又一巴掌拍到她腰上去。“是啊，卖给男鬼，好让你跟他们来一段人鬼情未了！”
两个人在笑闹当中忙得欢天喜地，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人在外面叫老板。
苏十月就出去了，发现是昨天来买外卖的那个男人。“先生，请问你想吃点什么？”
“跟昨天一样，就是要养胃，好消化的。以后每天一日三餐，我都会来这里带一份外卖，可以话，你们提前准备好吧。还有，价钱不是问题。”
有长期生意，哪有不做的道理？
苏十月赶紧拿了纸笔递给他。“你把联系方式写下来行吗？有什么需要咨询的，我们会给你打电话。”
“可以。”齐冲拿起笔，刷刷地写了一个“齐”字，又留了自己的手机号码。然后抽出了20张老人头，递给苏十月。“这些钱，就当是保证金吧。每一次用了多少，就在里面扣除。要是用得差不多了，你再提醒我。”
“不，不用了，你每次来的时候支付就行了。”苏十月将那张纸郑重地收好，却不肯收那些钱。
“拿着吧，又不是送给你们的。每一次单独付钱太麻烦了，我这个人不喜欢麻烦。”
苏十月犹豫了一下，就接了。反正他们凭良心做生意，也不坑人家的钱。不过，她还是写了一张收据交给他。“齐先生，那你坐着等一会儿，我马上去准备。对了，你的那位亲人有没有什么不吃的东西？”
“没有，他不挑食。”齐冲这话不假，顾城对食物压根没要求，又怎么可能挑食？
苏十月点点头。“那好，麻烦你等一会儿。”
齐冲看了看手里那张收据，娟秀的字迹让人看着很舒服。姑且不说其他，至少人品应该是没问题的。至于长相，那都是个屁。之前那女人倒是长得漂亮，最后还不是做出那样龌龊的事情来。这个苏十月虽然丑了点，但她要是能对顾总好，那比什么都强！
很快，苏十月就准备了一份简单又营养的早餐拿出来。
按照一般生意人的做法，既然人家说不在意钱的问题，自然是准备得尽可能丰盛，好多赚点钱。
齐冲接过这份早餐时，也有些意外。“就这么点？”
“啊？”苏十月惊愕地张嘴。“难道，他饭量很大？要是那样，我再添一点。”
“不是，我的意思是，只有这两样？”小菜配粥，是不是太简单了点？
苏十月明白过来，就笑了。“你别看这早餐很简单，营养绝对不比吃一大堆东西差。胃不好的人，吃得简单营养，那是最合适不过了。”
齐冲挑挑眉，没说什么，拿着东西大步流星地走了。一路到了医院，将东西送到了顾城的病房。“顾总，这是你的早餐。”
顾城看了看袋子上的“绿意”二字，没说什么就一口一口地吃了起来。
齐冲差点将眼睛瞪得脱窗，顾总什么时候这么配合了？他跟在顾总身边也有很多年了，可从来没见过顾总这么配合地进食！难不成，这家小店的食物真的做得那么好吃？
“顾总，这东西真的那么好吃？”齐冲忍不住问了出来。他是个藏不住心思的人，有话不说，心里痒得厉害。
顾城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你要吃？”
“没有没有，我就是随便问问。”齐冲决定，中午的时候，他也要点一份来尝尝。
等顾城吃完了，齐冲收拾妥当出了病房，拉着袁石追问：“石头，那家店的东西你吃过没？真的就那么好吃？我看顾总吃得那么认真享受，我都怀疑那是天庭来的美食！”
袁石用看白痴的眼神看了他半天，非常厚道地没有取笑，只是拍了拍他的肩头，丢下一句“顾总享受的不是食物，是真情”，然后就飘走了。
“什么意思？”齐冲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苦思不得其解，最后认定这块臭石头是在耍着他玩呢！
吃饱喝足，顾城难得的没有马上开始工作，而是点了一根烟，慢慢地抽了起来。
昨夜，他没有梦到母亲，也没有梦到从前的事情，梦到的只有萧翼的声音，在他脑海里一遍一遍地响起。
“你真的就那么苦吗？苦到你不顾一切地糟蹋自己的身子……这个世界上，谁的人生里没有一点糟心事……天下间，哪个做母亲的不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够快乐？你这样做不是在赎罪，你是在拿刀戳她的心窝子！戳一刀就够疼了，怎么经得起你这样****夜夜反复地抽插……”
类似的话，不是没有人跟他说过。可像萧翼说得这样直接，这样刺耳的，还真的没有。或许人真的都有犯贱的潜质，别人温柔似水的劝慰却听不进去，换了个人凶巴巴的吼几声，倒是听进去了。
道理其实都明白，只是要做到，并不容易。不曾身在其位，不曾体验过一样的苦，怎么都有些站着说话不腰疼的意思。
顾城不曾奢望别人的理解，他也不需要。可萧翼的话将他深埋在心底的一点渴念给直接挖了出来，他其实也想要有个人作伴，一起走在阳光下，轻松愉悦。
人性本就向阳，说是享受黑暗，其实不过是苦中作乐罢了。如若有机会，谁不愿意晒一晒太阳，去掉一身的霉味？
顾城的记忆里，母亲始终是乐观向上的。其实，她很不容易。她被有权有势的顾日冕连哄带骗的关进了一个牢笼里，等顾日冕终于厌倦了，她好不容易能够离开牢笼，却发现自己怀孕了。舍不得一条小生命，她硬是把他生了下来，一个人拼尽千辛万苦把他抚养成人。
记忆里，顾城从不曾听她说过一个“苦”字。她总是笑着告诉他，日子会好起来的。她不曾诉说过自己的需求，却不停地教给他许多生活的道理。说得最多的，就是人要坚强、乐观，再多的苦难都会过去的！
记忆像是打开了一道闸门，所有跟母亲在一起的细节都清清楚楚的浮现在脑海里，像播放一出纪录片。那个柔弱的女子，用她并不高大挺拔的身体撑起了一片天，为他挡去了所有的风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