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太对劲。
顾我提步上前,不是瞧瓶状的银质铃铛,而是愣愣地看着如同卷帘的枯藤,藤上的蛛丝和触须密密交织。
像是一条暗道,顾我吃了不少灰才把暗门拨弄出来。
石门上有一个锁孔,里面该是有一条密道,顾我能听到微弱的风声从锁孔里挤出。
竹榭庵旁的暗室,想必里面有不少好东西。可问题是没有钥匙便只能干瞪眼地看着。
“去那里面!”慕嘉指着竹榭庵的洞口说道。慕嘉不需要商量,她说出来的话就是命令,顾我没好气道
“进去作甚?你腿不好,我们要想着怎么快点离开这!”顾我对竹榭庵里的未知世界有一种奇妙的感觉。
奇妙的抵触感。
“你怕?”慕嘉以盯着墓碑的眼神再次盯着顾我。
“怕什么!我顾我什么时候怕过!”顾我大声道。
慕嘉别过目光,轻声道
“蹲下来!”
“干嘛!”
慕嘉道:“背我!”
顾我还来不及说什么,洁白如玉的小手便已经勾在肩膀上,她贴到顾我还在隐隐作痛的背部,顾我不自觉地弯下腰。
感觉很奇怪。
她在耳边微微喘息的感觉很怪,她冰冷的身体挨着自己很怪,她目光离自己很近的感觉更怪。
好像来过,可记不清何时来过。
感觉愈加奇怪了。
看到巨大的雕像后顾我心头蓦然闪过千万个画面,支离破碎的画面却无论如何都不能拼凑到一块。
在宽敞的山洞下,栩栩如生的雕像让两人都瞬间呆住。
雕像用料考究,莹莹玉光细腻柔和,着色精致动人,人物的肌肤纹理纤毫毕现,堪称巧夺天工。
雕刻的一男一女两人,左边男子,上半身器宇轩昂,雄姿英发,眉宇间尽是睥睨天下的万丈豪情,下半身是龙尾,龙尾和九条狐尾交缠,顺着九尾望去,右边女子与男子深情相视,盈盈眼波间自有倾倒天下的风姿,轻唇未启时却闻情意绵绵的言语。饶是那绕指兰花,也是仪态万千,绝非人间女子可比拟。
“别动!”慕嘉第一次说话这么大声。
“搞什么?”顾我脚已经离地,还背着一个人,却不得不定在原地。
“有字!”
“哪儿?”顾我额头冒汗。
“后退半步!”慕嘉旋即又改了命令,“不对,右移小半步,别挡着光!”
顾我伸长脖子看字,却被慕嘉骂道
“好笨!”
顾我指哪儿停哪儿,还被骂了。
“就这!”顾我吃了个爆炒栗子。
落定脚步后,顾我揉搓自己被敲的地方,慕嘉轻念出声
“胭脂泪,独饮醉,暮衣寒,枫影花红终归梦不同!”
顾我最不喜欢那些让人起鸡皮疙瘩的狗屁诗了,这会更是恨得咬牙切齿,害自己被敲,所有的诗人都应该拖到龙关去戍守边疆。
顾我哼道:“看够了吗?”
“你说呢?”慕嘉在他耳朵好似吹迷魂香一般,顾我云里雾里地分不清了。
“看够了就离开吧!”顾我正欲抬部往洞口走。
慕嘉半天没声响,顾我以为慕嘉间接许可了自己离开,等他侧目看去时,一计爆炒板栗轰然落下。
“混——”顾我那个“蛋”字憋在嘴里没吐出来,就慕嘉那犀利的眼神,顾我要是没憋住,八成得再挨一下。
“疼吗?”慕嘉酥手轻轻地放在顾我被敲的脑壳上。
“开玩笑,就这种挠痒,顾大爷我眼睛都不眨一下!”
“走吧!”慕嘉淡然道,抽回了抖动的手,重新勾到了顾我的肩膀上。
顾我恨恨念道: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就把大爷我耍得团团转!
曾万花丛中自由飞的顾我,如今算得到报应了。
那道墨绿色的光芒又开始出现了!
顾我这会却积极主动地小步迈起来了。他没有抽风,他是冲宝藏去的,闪闪发光的东西魅惑力非常惊人。
“我去,又是文字!”顾我吐吐舌头,对墙壁上看不懂的遒劲大字目光冷淡。
可慕嘉目光却炽热得像火。
“写的什么?”
“你又不喜欢!”慕嘉回道。
“反正闷着也无聊,读出来让我恶心下也不错!”顾我的心理有点扭曲。
“挥剑气如虹,斩破苍穹。欲登天上广寒宫,哪管它高处幽寒,琼楼千重!北海缚鲲鹏,虎潭化龙。山河万里啸秋风,挽弓蓬莱迎仙客,谁敢撄锋?”
“够霸气!”
顾我这样不懂诗文的人都觉得这首词桀骜得让自己气血翻滚。
“哈哈,终于让我逮到你了!”
顾我见到久违的墨绿色光芒,他提步奔去。慕嘉看得投入,岂料到顾我突然发力。嘤咛一声,已经俯身靠去。
冰冷的薄唇如深潭寒水,在脸畔静落无声。
“放我下来!”慕嘉不悦道。
顾我占了便宜,哪还敢卖乖,他此时悠悠然地沉浸在那一吻中,把追那道墨绿色光芒的事忘得一干二净。
慕嘉嗤地一声,她深吸一口气,贝齿紧咬嘴唇。
“离我远点!”慕嘉扬眉道。
“别动!”
顾我蛮横地吼道,慕嘉被他的声势吓住,怔怔地由他过来。
他半跪着,慢慢卷起她的裤脚。慕嘉咬着牙齿,没去看腿部的伤势。
顾我却被吓住,把他吓到的是慕嘉明明疼得要命却佯装无事地走到洞穴里面来。还念了两首什么狗屁诗。
腿上的交错的犬印往外流着黑色血水,黑色还在蔓延。
“我们快点离开这儿,不然我和你都会没命的!”顾我不是危言耸听,剑狼犬的犬毒已经深入骨髓,就算请长嘉城的名医都不一定治得好,手肘被咬的肿胀感愈发严重。
“他们都不要我了,活不活还有什么关系吗?”慕嘉喃喃道。
顾我不知这个女孩的一切,但他只知道活着才是世间最重要的事情,他为了活着做了很多无耻龌龊的事情,他坑蒙拐骗,他欺负弱小,他抢乞丐钱,骗**钱。
第一次见到慕嘉,她蜷缩在一艘船里,睫毛上挂满泪珠。
很漂亮,他想救活后卖钱。
第二次见到慕嘉,她抱膝缩在床头幽幽地哭。
很可怜,他想让她在乱葬岗自生自灭。
慕嘉说:我不欠你的了!
很有趣,明明瘦弱得像芦苇,却想着还债。
顾我围着慕嘉绕来绕去,如同一只斗鸡伸长着脖子,他的怒火蹭蹭地直冒。
顾我吼道:人家不要你了你就不活了吗!长这么大你浪费了多少粮食,说不活就不活了,你对得起那些粮食吗?
我就说了一句,你激动个什么劲。
慕嘉眼泪却开始断了线地流起来。
顾我骂道:“不要我的人多了去了,我爹娘不要我了,我亲人不要我了,长嘉城的人没一个喜欢我,连那些混混都说我丢了他们的人,操,老子吃都吃不饱还管他们怎么想,他们算个屁,一两银子也比他们值钱!”
顾我唾沫横飞,十五岁少年的脸上在那刻竟满是沧桑。
慕嘉仰着头,抽抽搭搭地问道
“你爹娘为什么——不要你!”
“别跟我提什么爹娘,我想着都来气,你说天底下怎么会有那么混账的爹娘,生了我就不管我,我说我在乱葬岗里长大的你信吗,我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你信吗?”
慕嘉眼泪已经止住了,她摆摆头。
顾我不可遏制的怒火也已经宣泄得差不多了,他满脸通红,拳头紧握。样子可怕极了。
“以后的事等熟了再说,这会儿先出去!”顾我弓下身子。
慕嘉抹了把泪,淡然道
“去哪儿?”
“找人救你!”
“你不是通缉犯吗?”
“郎中看的是银子又不是脸!”
“你有银子吗?”
“我屋子里有!”
“哪间屋子?”
“话怎么一下子这么多!”顾我烦了。
“等等!”
“又怎么了!”
“墙角里有东西!”慕嘉手指了过去。顾我把吼人的话吞了回去,他又看到那道墨绿色的光芒,光芒时亮时暗。瞬间又黯淡得没了踪迹。
墙旮旯里有一柄剑,一柄竹剑,竹剑上悬挂着一柄钥匙。
“我还以为是什么宝贝呢!”顾我瞥了眼后就急着离开。
“不,确实是宝贝!”慕嘉肯定道。
顾我半信半疑,拾起墙角蒙上厚重灰尘的竹剑。
这竹剑果然非比寻常。
且不说能在这间石室里保存这么久不腐朽,剑柄和剑身上的雕像都依旧如新。
“呼!”
顾我吹了口气,眼前顿时灰尘弥漫。
竹剑上雕刻的内容此时看得更加清楚了。
剑柄上雕刻的是龙首,捏在手中,一股若有若无的力量直灌胸口,五脏六腑随即好似共鸣般地在颤动。
待这股颤动消停后,顾我再细细看去。
竹剑的剑身上雕刻的头像和另一间石室里面的雕像大体相似,华贵的九尾狐在剑身上定格成一种梦幻,那眉眼在顾盼间宛若闪着盈盈秋波。
“剑面有字!”慕嘉把竹剑夺过来。
“为什么这里的字我一个都看不懂!”顾我好歹也是吃过一点墨水的。
“这是失传的龙族古文字!”慕嘉声音很细,额上挤满密密的汗珠。
“出去了再说!”
多耽搁一分,剑狼犬的毒便会加深几分。
两人匆匆出了洞口,顾我却看到最不想见到的人,这人攀在竹树之巅,隔空看去,放着凶光的眼睛如同豺狼,肩上的大刀寒光四溢。
“和尚,有本事你就跳过来!”顾我戏谑道。
“这可是你说的!”魏和尚好似嚼着骨头在吐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