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吃饭的时候,凌霄他们投宿的客栈又来了一辆八元学院的马车,一名姓周的老师又带了八名少年赶到,跟陈果汇在了一处。在这些人当中,凌霄一眼就看见了一个特别的人,一个特别与众不同的人。
这是一个瘦小而沉默的人,他穿着一件素色的袍子,身材明显比周围的人都小上一号,却戴了一顶几乎要把整个身体都遮住的斗笠,跟在一众少年的身后走了出来。
凌霄原本以为他也是某个来此投宿的过路客,没想到他居然跟着那些少年坐上了他们这一席,而且刚好坐到了凌霄身边,不由得让他吃了一惊,原来此人竟然也是此次前往八元学院的学生。
两位招生老师与李老和柳纤纤进到了雅间,而凌霄便跟其他学生坐在外厅。吃饭的时候,众位少年相互做了自我介绍,轮到那人时,他只说了一句“杜绝,绝对的绝”,就坐了下来,脸色苍白,神情冷漠而自矜,似乎不屑与众人交流,一副格格不入的样子。
“啥,你居然没看出来?”随便吃了几口,杜绝就一声不吭地消失了,席间一个叫康富的少年惊奇地对凌霄道:“难道你以前从没见过侏儒?”
“侏儒?”凌霄一愕,随即对杜绝古怪的做派恍然大悟。
“哼,本来我对八元学院还有些高山仰止,今天见到这个杜绝,顿时心里一落千丈!没有一点起码的招生标准,连侏儒居然都能参加测试,这不是要明摆着一代不如一代!我们还能指望什么前途!”另一个叫小豆子的少年痛心疾首地道,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
“呵呵,照我看呐,这个杜绝肯定是小时候不知几岁得过一场什么怪病,从此便停止长大,以至于搞成现在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没准现在已经四五十岁了。这样的人居然还来参加测试,真是异想天开!各位,我告诉大家一个趣事,据说这类人……”又一个俨然包打听的少年兴致勃勃地开始八卦起来,眉飞色舞的表情似乎是在讲马戏团里一个有趣的小丑。
凌霄面上唯唯诺诺不置可否,心中却对这帮人的损人娱己厌烦透顶。见那伙人兀自说得兴高采烈,他随便找了一个借口,告辞走了。
睡到半夜的时候,凌霄忽然梦见了死在了自己手里的秦方。只见秦方浑身是血,伸着一双满是黑泥污垢的白骨大手,桀桀怪笑着向他逼近。他拼命逃跑,忽然一跤跌倒,接着身子越来越重,整个屋顶仿佛都塌了下来,死死地压在他身上,似乎要把他压进地狱……
他大骇,浑身大汗涌出,拼命挣扎,想叫又叫不出来……身上的棉被,已经全都湿透了,身下的竹床,也在吱吱咯咯地响……
终于,他艰难地睁开了双眼,惨白的月光透过窗户,他蓦地发现,一双像月光一样惨白的手,正在慢慢地扼紧自己的咽喉-竟然是那个侏儒,杜绝!
此时的杜绝双目发直,脸颊抽搐,鬼意森森,让凌霄浑身直冒冷气。只听他口中缓缓地、不带任何感情地说道:“王八蛋,你笑我,我要你不得好死!”
“杜……杜兄,你……你误会了,你听……听我说……”凌霄呼吸艰难地分辩道。
杜绝毫无反应,依然木声木气地道:“王八蛋,你笑我,我要你不得好死!”
“他……他这是在……梦游?”电光石火的一刹那,凌霄的心里猛然想起了草灵菁典对一则相关病症的记载。
那双手慢慢收紧,扼得凌霄直翻白眼,呼吸愈艰,偏偏手脚越来越是无力,难以挣脱。
突然,垂在他胸前的玉佩,忽然亮起了一束炫丽的光芒,接着一道红光电闪而出,狠狠地劈在了杜绝的手上!
杜绝一声惊叫,突然跳了起来,呼地从半掩着的门前一掠而过,风一般地冲了出去,瞬间消失在房廊的尽头。
“什么情况……怎么回事……出什么事了……”杜绝的惊叫惊醒了跟凌霄挨得最近的两位室友,两人不约而同地坐了起来,一脸惊骇地问道。
凌霄喘了一口粗气,强笑道:“对不起,我……我刚才做了一个噩梦……”他嘴巴张了张,最后还是决定不把真实的情形说出来。
众人嘟囔了几句,又躺了下去,似乎谁都没有发现房里少了杜绝这个人。或许,在他们心中,根本也没把杜绝跟他们等量齐观吧。
但凌霄却再也睡不着了。
上次在白石山,玉佩的红光被凌霄的鲜血掩盖,他并没有发现其上曾经出现的异状,更不知道那个让自己百思不得其解的变身,始作俑者便是眼前的它。这一次,他很清晰地看见了玉佩发出的那道红光,他因此隐隐约约产生了一个从未有过的念头:这块从自己一出生之时,就佩戴在身上的玉佩,难道还是个什么宝贝?
这个念头,让他又兴奋又担忧。兴奋的是,自己也许从此便有了一个隐蔽的护身符;担忧的是,如果这个玉佩真是一件宝贝,那它带给自己的未来究竟是福是祸?
正是因为有了这个顾虑,他害怕一旦张扬此事,势必会让人注意到这块玉佩。自己现在的实力如此孱弱,也不知道它里面到底藏着什么秘密,如果贸然牵扯出它,也许会再次为自己带来始料不及的危机。既然如此,那就不如暂时韬光养晦,等到自己真正有了自保之力再去设法揭晓其中的秘密。
另外,潜意识里,他觉得杜绝也是一个可怜人,要是自己说出此事,肯定会更加影响到杜绝在这个团队中的不利位置,所以他思索良久,终于还是决定先将此事遮掩下去。
纸窗的缝隙里,透出隐隐的月光。凌霄瞟了一眼那扇被杜绝冲出的身影撞到的门扇,此刻已经从刚才的摇曳变为了静止……片刻之前冲出的那个人是杜绝,还是幽闭在一个无尽自苦空间中的可怜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