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山镇总共才两条街,一条角寒街,还有一条叫浮玉街,街上两排全是桑梓神树。所以,南山镇在神界叫南山镇,在仙界叫黄桑镇,无论是神是仙都知道,这镇上,清冷得很,所以少有人来。
天明熹微的时候,南山镇上那些桑梓神树里会飞出很多金色的小鸟儿去遥远的天边,日暮又会还巢。
在浮玉街中间,有个叫沈暮雪的,不知道跟沈蓦然的什么关系,有可能也原本是西皇山的一只老麋鹿。
晨光熹微,沈暮雪就已经在南山山顶,一株宝蓝楹花树下,着一身绯红长裙,映红了半个南山。
沈暮雪发丝如裂帛飘荡在长风里,眉心有光,媚颜祸云,颠倒众神。
她脸上全是恬然的笑意,眼里全是清泪。
“哎”。
沈暮雪一声叹息。
这样落寞怅然的一声叹息,蓝楹花树上栖息的神鸟,忘记过往自己的事情,一世只记得这一声落寞怅然的叹息。
天际流动的浮光,仿佛也看她入神,想要掠记她的身影,在自己的云影里。
沈暮雪手扶在膝盖上,眼神清幽,眸寒天水。
她目光追寻的地方,一行鸟雁向东飞去。
这一株身边的蓝楹花,一万年掉一片叶子,叶子离树为逝,时过境迁。
沈暮雪她自己不记得在这里好多年了,南山镇上没人去计算时日,作为神,最不起眼的便是时日。
“南连山,南连山。”
沈暮雪伸手去触碰,那拂过她身边的几褛清风。
那清风里有南连山的神魂,这整个南山,那些点点荧光,都是神君南连山的精魄。
当年鸿蒙开辟之初,两派众神为争夺天地而混战。
在邪神洪渊的破天神斧下,沈暮雪原本该尽失神力,真身毁灭。千钧一发之时,沈暮雪却被一股力量拉开,神光包裹,飘到**山。
破天神斧不会落空,南连山替沈暮雪,生生承受了这一斧神力的伤。
沈暮雪大吼一声,“不要!”
整个**山的水泽波光荡漾,而那水泽里再也没有倒映出那少年,疏狂的身影。
那年,**水泽,惊鸿一瞥。
这天地之间,有两处绝美清然纯净的水泽。
一处五色流光,霓虹溢彩,叫瑶池。
一处温润馨香,缱绻浅浅,叫**。
沈暮雪上**山拜访**神君,想带一些**神山最顶上的雪水来染布。
哪里知道**神君送一只鹄鹊去了不归山,果然就很久没回来。
沈暮雪经过**池,见水中自己的倾世容颜,看得出神。
身后就那样出现一个影子,一身白袍,蹁跹风流,执扇轻笑。
“没想到这神界,还有比我貌美,还自恋之神。”
沈暮雪转身过去,身后少年与自己的魅惑,多一些邪魅狂狷。
这面容,不是**神君。
**神君常常到西皇神山与长兄沈蓦然饮酒,完全没有这点疏狂模样,是谦谦君子。
南连山看出她的疑问说,“在下南山天神南连山,到**山来讨水洗狼毫笔。”
沈暮雪哈哈大笑,“众神把**山的水都拿来酿酒,偏偏你我二神,一个染布,一个洗笔。”
沈暮雪以为,南连山也是要雪水,拿回南山洗笔。哪里知晓,那南连山就是上**取这池水而已。
听到沈暮雪如此说,南连山又不放心她独自上那危险雪山,干脆顺水推舟,说自己就是要拿神山雪水。
沈暮雪迟疑了一下,抬头看了眼前少年笃定的眼神,笑了,“我是西皇山沈暮雪,那我们一起去那雪山取水罢。”
从**池边出来,经过一些花圃密林。
南连山身上不知何时落了一身百花瓣。
沈暮雪叫住南连山说,连山,你别动。
南连山看着沈暮雪凑过来的手和唇以为沈暮雪要亲自己,弄得他心里像是有人打着皮鼓,咚咚咚的,十分紧张。
南连山不自然收拢嘴唇,轻笑着犹如孩童。
沈暮雪只是替南连山轻轻拂去身上花瓣,又选了几瓣湛蓝色花瓣收在自己布袋中。
沈暮雪说,“这花瓣可以染出最美的青天蓝。”
南连山涨红了脸,已经憋得吐血。
花瓣,花瓣。
为了报复沈暮雪,南连山在路上故意摇落神树冰花。
“暮雪,沈暮雪,你别动,我拿你身上绯红花瓣来染纸浆。”
沈暮雪看着南连山温存的替自己拂去花瓣,沉静的脸十分好看,于是静然的望着他痴痴笑。
南连山看见沈暮雪笑,自己也痴了。
手里握着绯红冰花,刺进肉里浑然不知。
直到一块悬崖边的雪山,因为一只暮归神鸟经过,大风而崩塌。
南连山和沈暮雪用结界避开,继续往前面走。
沈暮雪抱着自己的臂膀,脸色惨白后,嘴唇发紫。
“暮雪,你怎么了?”
沈暮雪战栗着轻笑,“有,有点冷。阿,阿,切。”
南连山用自己的长衫裹着沈暮雪,不放心,又从后面抱着沈暮雪,往雪山走去!
电光火石,云如靡燃。
再见时,诸神皆在,不是绯红嫁衣,言笑晏晏,而是诸神混战,最后一面。
那幽篁岭的一战,两派神邪都伤亡无数,南连山神魄被劈成无数碎片。
一股清风托起沈暮雪的头,默然拭去她的泪。
如当年**雪山,他轻轻拂掉她一身冰花。起拾她的手,从后面抱着她,温暖她的背。
身边的萤火,在山涧轻轻唱歌:
莫教白头轻许,青骢容易分离。
莫教世事轻透,老翅还待寒诩。
莫教天崖相离,相思入骨成疾。
莫教梦人唤醒,醒来红泪相倾。
南连山被破天神斧撕裂成无数碎片,那些神魄归还南山。
一些神魄为虹,一些为虫,一些为花,一些为风,包裹沈暮雪破碎的梦。
南连山的一根神骨,就是这身后的蓝楹花树。
当年**池边,沈暮雪从南连山白袍上捡下的,手心握着的,就是这蓝楹花瓣。
天下天上神君笑那南山镇上的神君,一个比一个不疯魔,不成活。
如果这世间有救回南连山的方法,她沈暮雪一定撕碎自己,也要救活他。
她活着,就为等那样一个希望。
有时候沈暮雪在梦中,梦到南连山在那巍峨的雪山山顶亲吻了自己。
醒来是梦,沈暮雪眼睛一闭,又独自一人坐到蓝楹花树旁。
嘴角明明是笑着,却眼流清泪,不可抑制的一阙怅然叹息。
莫教白头轻许,青骢容易分离。
莫教世事轻透,老翅还待寒诩。
莫教天崖相离,相思入骨成疾。
莫教梦人唤醒,醒来红泪相倾。
南连山,百花已经开到荼蘼,你我何以再得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