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八点钟,拉上窗帘的宾馆黑漆漆的,阿翔从外面进来,拉开了窗帘,澄亮铺满小小的屋子,我闭着眼睛,已经醒来很久,却不想起床,这是惰性。
“起了,你九点是不是要考试。”他以陈述的口吻的说。
我闭着眼睛,翻了一个身,“我十分钟就到学校了。”
不知道他在做什么,他从床边走开。
阿翔来昆明已经一个多月了,当阿翔打电话说他在昆明站的时候,我还来不及从另一场震惊中醒来。没想到他会因为一句话真的来到我的城市,他曾经说过他现在很难定下来,可是他来到这座城市,我坐着出租车在火车站时,他背着大大的包站在那里,身上沾染着风尘,他麻利的替我付了钱,笑着对我说:“那可是我身上仅有的现金了,现在怎么办?”我第一反应便是抱住他,头埋在他怀里,低低地说:“我什么都没带。”或许他被我吓到了,或许是中国人的缘故,太多人面前的拥抱那么不自然,他轻轻地把我拉出怀抱,一口纯正的普通话说:“那我们走到你们学校,你不会不认识路吧?”我沮丧的摇摇头,我从来没有步行走过昆明。我们开始漫无目的的走,最后坐上了公交车,然后在我们学校周围找了一个简陋的旅馆住下,顺其自然的往下走,就是这样,他陪着我一个多月了。今天考完最后一科,寒假就来了,我决定和他去北方看雪。
八点半,我从床上爬起来,收拾好自己后,阿翔在打包行李,我们已经买了下去三点的票离开昆明。
大学的考试早就失去了紧张的感觉,阶梯教室里百号人,半个小时后就有人交卷,浑浑噩噩的写完答案,教室里所剩无几,我慢慢的走出考场。
不管怎么样,什么都要重新开始。和熟识的同学打招呼,客套之后便是人走茶凉的苍凉感,冷飕飕的风钻进衣服,双手伸进衣袋,突然想起一个词语——南柯一梦。
要带的东西并不多,一个背包就拿走了全部值得带走的东西。阿翔在沃尔玛选购火车上打发时间的食品,我跟着他,一段时间以来,我的胃口都没有很好,他很贴心。
公交车上,他为我觅得一个座位,食品放在我的腿上,他站在旁边,拥挤而靠近,他身上淡淡的味道飘进鼻腔,压住整个公车的浑杂气味,我们很少说话,但是沉默我也不会感觉到尴尬。
检票入站,候车厅静候。他拿出手机凑到我面前,一副冰天雪地、素装银裹的城市全景图,他像个孩子,献宝一般,我侧着头对着他笑:“我长那么大没有见过这种场景。”他摸摸我的头,“马上就可以见到了。”“摸了长不高,”我并不抗拒这样的亲昵,他的习惯便是像摸小猫小狗一样的摸我的头,我问过他为什么,他惊讶的问“你不是他们的同类吗?”表情夸张到你忍不住笑出声来。
我没有再问过他会不会安定下来,有些事就是这样只会有一次机会,下一次你便会学聪明,学会糊涂的活着,学会把握每一次轻松欢笑的机会。我做了靠近一点,靠在他的肩上,“我先睡一会儿,你看着东西。”“睡吧,我会看好你。”我和东西等同?我没有和他争辩,安静的闭上眼。
陪伴是爱情最美的样子,这是我的爱情吗?睡梦中,我梦见顾云枫笑着向我走来,脸上慢慢的不见生气,只剩下悲伤的苍白,我们静静地对视,空气夹在中间,让呼吸变得粗重。我看见阿翔跑过来,紧紧地抱着我,顾云枫就这样站着,我与他的对视在他的模糊身影中变成隧道里狭长不出的黑暗一样,绵长、不绝。
在喧闹声中醒过来,阿翔把手机收入口袋,他一定拍了一张我睡颜极丑的照片,不想拆穿他,他的脸涨得通红,还是一个害羞的孩子呢,真可爱。
长队上车,硬座,座位连号,他坐在窗子边,当我拒绝靠着他肩膀睡觉时,我们开始聊天,谈我们没有参与彼此生活的那些年月,比如现在,他和我说的。
多年前,阿翔的父母和平分手,留下了房子和存款给阿翔,各自重新出发,奔向自己的生活,阿翔迅速成长,在父母各自重组家庭的第二年选择了旅行,一走便是十年。十年悠然,阿翔从来没有一次回到过生命开始的城市,如今决定回家。
“这十年你有联系过你爸妈吗?”“寄过一封信回去,不知道他们收没收到。”阿翔笑着说,“他们都有他们的家,不联系才是最好的,况且我都那么大了。”我握紧他的手,我感觉到他声音里的落寞,让人心疼。“他们也很爱你。”他望着窗子外面的景说“我知道。”
下火车后,我问阿翔:“你爸妈知道你今天回来吗?”他拖着行李箱走在前面,“你想见他们吗?”我没有说话,他对我的小心思了如指掌,他说:“他们都有他们的事情做,过段时间再去拜访他们吧。”我背着空荡荡的书包,跑上去,抓住他的手,“你说我以什么身份去你爸妈?”他突然站住,一本正经的问,“你觉得呢?朋友?女朋友?”他含着笑意问我。“真是笨,搬石头砸自己的脚!”我心里深深的鄙视了一下自己的智商,笑着对他说:“你说什么是什么。”“那就女朋友吧。”他握紧我的手,走出车站,一片苍茫迎面而来,细雨蒙蒙。
推开那道门之前,我已经做好灰尘满地的准备,然而竟然光亮干净,空气里刚刚洒过的空气清新剂和着露台上的青草香,沁人心脾。
“有人住?”我试探的问。阿翔眉眼里的不解告诉我他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在前面,行李箱随手放在墙边,在沙发时触摸之后,他说:“你把衣服换了,先在这里休息,我出去一下。”“我也去。”“下着雨呢,我去买点吃的,就回来。”
他的头发滴下一滴雨水。
从出租车上下来,我们在弄堂里走了十分钟左右。他的家在巷子里,出租车不可能进来,他长大的地方是一个有年代感的地方,仿佛就是为了他的故事而提前有的伏笔。
他一个人出去,我在一瞬间想到也许他是想去见见父母,毕竟这个屋子不会无缘无故的干净,然而,我没有想到的是,三五分钟后,门开了,进来的是一个陌生的朴素的典雅的妇人。她站在那里,身上散发着百合的气息,与贤妻良母的形象不谋而合,浑然天成。
她慢慢地走进,温柔地问,“小姐,你找谁?”她没有问你是谁?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完全呆住的我,结结巴巴的说:“我——我和阿翔——来——来A市玩——他出去了——”她把睡倒在墙边的行李箱扶起来,神色波动,“他回来了啊。”她的语调有高兴,有无奈,但是更多的情绪都被压制着,她的眼睛在我身上转悠,承载着她打量的目光的身体不自然的缩紧,眼睛绷紧,牙齿咬着嘴唇,双手自然下垂,拳头依附在裤缝间,大拇指摩擦着牛仔裤。
“我是他妈妈。”她说,然后过来拉住我的手,将我的拳头展平,合在她的手里,雨水浸湿的手冰凉感被她手中的温暖冲淡,我想挣脱,却僵在那里,呆呆的喊了一句“阿姨好”。她抿着嘴笑,看错了吗?是满意?她暖暖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别紧张,孩子。”我尴尬的笑,趁机抽回了手,不知该做什么。“你们刚到吧?你的衣服湿了,去换换吧,不然该感冒了。”如同拿到****令,我越过她,拉起较小的行李箱,慌乱几步后,发现不知道在哪里换衣服,她慈祥的笑,手指指着我对面的屋子。
在房间里,行李箱被翻得乱七八糟,换上衣服,坐在床上,出去,不出去,纠结着,时间被消耗,换来了敲门声。
蹑蠕着,挪出房间。阿翔还没有回来,他妈妈从厨房端出一份汤,“来,孩子,把姜汤喝了,驱寒。”“谢谢阿姨。”生姜刺鼻的气味灌入鼻中,闭气含在嘴里进到咽喉,一口又一口。她端庄地坐在沙发上,笑盈盈的看着我,“慢点喝,小心呛。”
这样气质浑然天成的女人!
把碗放在茶几上,喉咙里还有微辣的感觉。
说话,说什么?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她的几度欲言又止,我的疑惑。
交流浅显的到交换名字,她平易近人、和蔼可亲、慈祥温柔。
一句隔一句的话,东拉西扯,阿翔提着快餐进来,惊讶于母亲的存在,却又故作无事。
“妈,你怎么在这儿?”阿翔把快餐放到桌子上,阿姨站起来,有点儿不知所措的小动作,关心的说:“快去换换衣服,拿毛巾擦一下头发,雨那么大,还出去。”阿翔如言脱下衣服,慢慢的拉开行李箱找一件衣服套上,自然不做作。
母子俩聊天,我也插不上话,吃了点东西,找个理由去休息,坐车太熬人,着床睡沉。
闲游于A市,阿翔带着我走过这个城市的每一个角落,虽然这里的天空总是灰蒙蒙的,虽然雾雨时常,虽然皑皑白雪未至,虽然寒冰刺股,总而言之,日子慢悠悠的,像躲在空调房里的慵懒,带着一份闲适。
有的时候,我们去拜访过她的爸爸妈妈,也在家里聚过两三次,有事的时候,我们蜗居在家里,头发不打理,睡衣一穿就是一天,有的时候,我们会各自玩自己的,绝不过界干扰,有的时候??????我们孩子气,我们甜如蜜。
冬天快要结束的时候,终于下了一场雪。
早晨推开窗,粉妆玉砌。
大雪之后的城市,高楼大厦堆满积雪,苍茫连接,绵绵不绝。家常火锅,露台上,我和阿翔被雾气腾腾包围,翻滚的汤汁白烟升腾,小米辣火气十足,中午,阴霾之下的天空,鹅毛雪花洋洋洒洒,“妆点万家清景,普绽琼花鲜丽”。
“出去走走?”阿翔提议道,我的筷子在锅里打捞,同时,我摇头拒绝他的提议,还身着睡衣的人不愿意换衣服。“他瘪瘪嘴,“没见过你这么懒的人。”我厚着脸皮的把他勺子里的藕片夹到自己的碗里,挑着眉说:“喏,不就看见。”
他再次把勺子放到锅里搅和,雪花纷纷,积雪反射过来的光亮堂堂的聚在锅的中间,他问:“你是不是要开学了啊?直接去学校还是怎么说?”我放下筷子,“想着这个我就没食欲,不想去学校,学分也差不多了,要不我把毕业论文交过去?”“什么时候答辩?”“不知道,烦啊。”我瘪着嘴看着他的眉角,噗嗤笑了,“走啊,出去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