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人礼的第二天下午,闫夏鬼鬼祟祟地出门去了,连招呼也不跟蓝永打。蓝永听到楼下关门的声音,故意跑到阳台去瞄了一眼。
“夏!”
闫夏回过头四处寻找着他的身影,看到他的时候不耐烦地回答。
“叫我干嘛?”
“难得啊!这么热的天你还有出门的动力。你要去哪儿?”
闫夏犹豫了一阵,应付式地说:“我去图书馆!”
蓝永在心里冷笑一声,这家伙现在说谎连草稿都不打了!他相信她会去任何地方,就是不信她会去图书馆!她现在处于无心学习的叛逆期,怎么可能主动往图书馆跑。
“那你等我一下,我跟你一起去!”蓝永说完就进了屋,看样子是真的要跟过来。
闫夏暗叫不妙,撒腿就跑。蓝永走到院子里的时候,闫夏已经跑过了桥,灰溜溜地头也不敢回。
“哼~你以为你跑得掉?”蓝永坏笑着拿出手机,点开定位软件,早就安装好的软件,这下终于派上用场了!
闫夏的坐标显示她现在正在北和广场,蓝永的车停在广场外围,做了适当的伪装之后开始跟踪她。
闫夏一个人背着小书包,东张西望地走在街上,蓝永就小心翼翼地跟在她的身后。他倒要看看,她今天想要搞什么名堂。
他看着她走进一家又一家店铺,逛了一家又一家商场,却始终一无所获。她看起来很匆忙的样子,好像在找什么东西。
蓝永不由得想起他刚回峄城的时候,闫夏也这样跟踪过他,还被威胁说要泼咖啡到自己脸上。这些场景仿佛就发生在昨天,时间过得真的很快,他怨恨自己为什么没有早一点回到她的身边,跟她创造更多的回忆,如果离开的那十年可以补偿回来,该有多好?可惜他现在连十天都撑不过……这就是他要面对的残酷现实!
跑累了的闫夏坐在花坛边垂头丧气,时不时地皱皱眉,瘪瘪嘴,还不停地叹气。蓝永觉得有必要盘问她一下了,有什么需要的跟自己说一声不就好了,还非要自己解决,完全没把他放在眼里。
闫夏休息够了就继续行动了,这次她直接走到了公交车站,没等多久,她想坐的车就来了。闫夏乘坐的公交车开走之后,蓝永走到公交站牌那儿查看,这个路线……她是要去哪儿?
蓝永的车紧紧跟在那辆公交屁股后面,闫夏前脚刚下车,蓝永后脚就跟上去了。她走到南樱公园售票口,买了票拿了一张地图就进了去。她好像不是来逛公园的,路过了许多景点都不多看一眼,而是直冲冲地往一个地方赶。
“恩!就是这里了!”
这座纯白的许愿池采用了巴洛克式风格,呈正圆形,中央耸立着五米高的三层水柱,水柱的顶端是一座海神雕像,神圣而威严。
闫夏走到海神雕像的正对面,在那许愿池边坐下,从包里掏出一个存钱罐,拔掉了底塞,把里面大大小小的硬币全都掏出来放在身边。
蓝永选了个隐蔽的地方藏起来,偷偷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
闫夏手捧一把硬币站了起来,双手合十,低着头念道:“许愿池啊许愿池!我听说你是峄城最灵验的许愿池了,所以今天我带了好多硬币来供奉你,你千万要听清楚我的愿望,然后帮我实现!”
说完,双手一扬,将一捧硬币全洒进池子里,溅起的水花扑到了闫夏的脸上。
“噗~呸~”闫夏急忙擦去嘴唇上的水渍,五官都纠结到一块儿了。
蓝永躲在一旁不停地偷笑,他今天真的是涨见识了!从没见过谁许愿扔一大把硬币的。
“啊!我还没说愿望呢!怎么就扔了呢?”闫夏恍然大悟,懊恼地拍着自己脑袋。
闫夏可怜巴巴地看着自己那堆硬币只剩下原来的一半,她真的有下去把它们全都捞起来的冲动。但也只能想一想了。这次她就不敢那样挥霍了,只单手抓了一把,双手合十,继续虔诚地许愿。
蓝永故意放轻了脚步,缓缓靠近她,想要听清楚她的愿望。
“我真心祈求,病魔不要带走他!我不贪心,真的!只要他活着,在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一个地方活着,哪怕一辈子都不见面也没关系,只要他活着……或者把我的寿命分给他一半,我也愿意!”
“唰~唰~唰~”硬币纷纷落地,闫夏的愿望没能传达到海神那里。
“蓝永?”闫夏讶异地看向身旁站着的他,又看了眼被他拍落在地的硬币,“你疯啦?”
“我没疯!我只是在阻止你发疯!”蓝永愠怒,抓住她的双肩斥责道,“你知不知道你刚才在说些什么鬼话?”
闫夏挣脱掉他的束缚,用同样愤怒的语气朝他吼道:“我许我的愿,不需要你来干涉!你走开!”
闫夏说罢又要去重新抓一把硬币,蓝永毫不迟疑地上前阻止。
“我不走!要走一起走!”
闫夏看着他紧握住自己的手,泪湿了眼眶,低着眼不敢看他,用淡漠的语气说:“蓝永,你以为我许愿是为了你吗?呵~你别自以为是了!我是为了自己!为了把我自己从愧疚当中解救出来而已!我怕你会死,我会自责,自责自己明明一早就知道了你对我的感情,还无法给你回应,一直赖在你身边扰乱你的心智,我就是个贱人!我是在为自己赎罪,根本不是为了你!”
蓝永牵着她的手慢慢松开,她的泪再也忍不住落了下来。蓝永痴痴地望着她,直到她的抽泣声逐渐消失。蓝永蹲下身,随手捡起地上的三个硬币,走到许愿池边,用沙哑的声线说。
“我希望她的身边永远不缺少爱她的亲人和朋友!”
第一枚硬币没入水中。
“我希望她能找到真爱,与深爱她的人共度一生!”
第二枚硬币没入水中。
“我希望她……在没有我的未来……也能够幸福安康!”
第三枚硬币没入水中。
闫夏抬起满是泪水的脸庞望着他,他转过身走到她的面前,弯下腰把她抱进怀里。
“我不许你再这样说自己,卑鄙的人是我,需要赎罪的人也是我!”
“……”
“你说这个许愿池很灵验,那我就信你一次,我的愿望一定会全都实现的吧?”
“不会!不会实现的!”闫夏带着哭腔说,“我不要去没有你的未来!我不要!如果未来你不在,我宁愿和你一起死在今天!”
“傻瓜!”蓝永温柔地抚摸着她的长发,“你记住,永远不要为了别人左右自己生命的长度。再说了……我又不是明天就会死!不是告诉过你了吗?我还有很多年可以活!你一个人跑老远过来这里许愿,难道不是在诅咒我活不久吗?”
“不是的!我只是……”闫夏说着就要从他怀里挣脱出来向他解释,却被他一掌按了回去。
“别动!让我再抱一会儿!”蓝永不想让她看见自己脸上挂着的泪痕,故意捏了一下她腰间的肉,调侃道,“闫夏……你胖了!”
“什么!?”闫夏一气之下一脚踩到他的鞋上。
“嗷!痛!”
“活该!谁让你要说我胖!说女孩儿胖就是找打!”
蓝永嬉笑着把她搂得更紧了,再次欠揍地说:“可我并不觉得你是女孩儿啊~”
闫夏气不过,拎起拳头捶到他的背上,用的力度不大,蓝永却突然咳了起来。
“咳!咳!”蓝永本没当做一回事,但是喉咙口涌上一股血腥气,吓得他立刻推开了闫夏,朝一旁的草丛跑去。
“永!你怎么了?”闫夏赶紧跟过去。
“别过来!”蓝永撑在树干上,弓着腰咳个不停。
这种时候闫夏怎么会听他的话,走到他身边为他轻抚着背,想要帮他缓解一下痛苦。谁知下一秒,她就看见一口鲜血从蓝永的嘴里喷涌而出,洒在树干上犹如正盛开得艳丽的红花。
闫夏的心瞬间凉透了,怎么会这样?闫夏手忙脚乱地拿出纸巾来为他擦拭,刚擦干净他又吐了好几口血出来,她看着自己被血染红的双手,全身止不住地颤抖。
“嘭!”蓝永应声倒地,倒在了那片红色当中。
“永!蓝永!你醒醒!你快点醒过来啊!不要吓我,我求求你不要吓我!”
闫夏使劲儿摇着他的肩膀,他身上纯白的帽衫被印上了她的红手印,狠狠地刺伤了她的眼睛。
阳光铺在蓝永的身上,他的脸看起来是那么的祥和,没有痛苦,没有遗憾。闫夏的泪水滴在他的衣服上,晕开了那鲜艳的红色,将他的生命重新染上象征新鲜生命的粉红色。
经过抢救,他的命保住了。
蓝永安静地躺在重症监护里,生命体征很微弱,需要氧气罩的供给才能维持。
闫夏只能远远地站在玻璃窗外守着他,手轻轻放在上面,好像在抚摸他的脸颊一样。她的眼睛已经肿得不像一双眼睛了,可是她还是死死地盯着里面,哪怕眼睛再酸再痛,也不想错过看着他的一分一秒。她怕这一眼一错过,就是一辈子……
这是她第一次离死亡这么近,离绝望这么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