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内宫之战已然开始,您看我们是不是要避避?”明月楼上女人一身素灰色的狐裘迎着窗口的风而立,北风从窗口进来穿过她的发间将她银色的簪花从黑发中吹得若隐若现。身后的老嬷嬷恭恭敬敬的俯首低眉立着,对女人说不出的崇敬。
“避不避都一样。”
女人瞧着不远处的雀楼发生的一幕幕满脸的平静,拉了拉狐裘的立领将脸隐匿了大半,关上明月楼的百叶窗转身和老嬷嬷下了楼。
淑恒宫内亦冬看着蜷缩在榻上披着被子颤颤发抖的长曦急的满地打转,皇帝被簇拥着送去宣政殿,她就搀扶着长曦回了淑恒宫,以公主的性子是不可能乖乖回淑恒宫的,一定会跑去宣政殿确定父皇的安危,可是她在路上却什么话也没说只是任由亦冬搀扶前行。
一进寝殿整个人像失去了支撑一样直直倒在了地上,开始发抖,亦冬以为她是穿的少受了冻,就将她扶起来放到了榻上。
半个时辰过去了,症状却一点都没有缓解,亦冬想去请太医过来瞧瞧,可还没走到门口长曦就叫住她,不让她离开半分。
“亦冬,去把我的镯子拿过来。”长曦声音颤颤巍巍的字也咬不清楚。
那是公西廷钰出征前托廷皓留给她的,虽然廷钰走了,可戴着那个镯子夜里噩梦少了很多,也不会梦魇。她本来都一直随身戴着,今日取了下来,没想到,整个人都像是入了梦魇一样,难以自持。
亦冬在梳妆台上取过盒子里的镯子,皱着眉意味深长的凝视了一会,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一样,拉过长曦的手给她套了进去。
不知过了多久,她睁开眼睛四周的环境已然不是淑恒宫的寝殿,她被满天星辰包围着,四周静的一点声音都没有,仿佛连她自己都化身成了一颗冰冷僵硬的星子,身体感失去了一切的感觉。
她试图动弹,身体却丝毫没有移动。
星辰的深处她看到一个女人躺在那里,也是一动不动。她想叫喊,可声音同样也出不来。过了好久,时间将她们之间的距离拉的近了点,她才看清那个女人好像就是自己,脸上的容貌没有多大变化,只是五官更加立体成熟,身量也高了不少。
四面八方响起了嘈杂的声音,有的是老人的声音,有的是小孩子的声音,有的是妇女的哭喊声,可仔细听却都在说着同一句话
“你死了。”
她看着女子安详的面容和苍白的脸色,心扑通的一下提到了嗓子眼上,是啊,她看到了自己的身体,那现在的她又在哪里,已经游离出了躯壳,已经死了不是么?
“公主,你怎么了?”戴上镯子之后长曦不再发抖,整个人都进入了睡眠,可是忽然却又痛苦的挣扎起来。
亦冬为她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想让她舒服一点,可她浑身都在动弹,亦冬按也按不住。挣扎着醒过来时出了一身的虚汗,人像是大病初愈一般虚弱无力。
“亦冬,什么时辰了?”她哑着嗓子问。
“公主,五更天了。”亦冬把她的身子扶起来靠着榻上的软枕头。
“亦冬,我是不是从雀楼上摔了下来?”她皱着眉一脸的心事重重。
“是啊,公主,可是陛下把你接住了,你别怕。”亦冬倒了一杯热茶地给她,她一双惨白的双手颤抖着接了过去。
“我还刺伤了崇武大贵妃是么?”她双手捂着茶杯,头低低的俯着,声音也低了下去。
“公主,你怎么了?”亦冬靠近她,一脸的关切,和狐疑。
她记得和崇武大贵妃因为在雀楼敲编钟,跳舞之事起了冲突,她在回廊上甩开了崇武贵妃的手,都错开了步伐,可身体却完全失去了控制一样向后倒去,翻下了雀楼,她看着雀楼的红木栏杆在她的面前迅速向上拉去,而身体在翻下栏杆之后就开始迅速下降,直到她看到父亲明黄色的身影飞身而下将她抓牢,身体才恢复了知觉一样可以被自己控制。
那些话虽然是发自肺腑,可拔剑出剑也不是她故意为之的,她从未碰过兵器,剑不可能使的那么利索,可是她就是看着自己的手握着剑柄,准确无误的将一剑刺在了崇武贵妃的肩上。
之后的所有记忆都是浑浑噩噩的,她只是感觉自己被亦冬搀扶着回到了淑恒宫,意识正真清醒过来才是在刚才。
随着意识的清醒身体的僵硬感也逐渐消失,她这才感觉到左手手腕上冰冰凉凉的镯子,她抬起左手放到眼前仔细端详,这个镯子好像无论她的体温是高是低都没有办法暖热。
长曦将亦冬支去睡觉,自己坐在榻上出神,一坐就到了大天亮。
第二日长曦就携着亦冬去了宣政殿,听殿外的内侍说皇上虽然伤及内脏,但伤势已经得到了控制,再稍加调理就没有大碍了。
平时她来皇帝都是避而不见的,可是今日却难得的召见了她。
她伏在地上问安,没有得到声允一动也不敢动。
“起来吧。”高高的龙榻上传来皇帝疲乏的声音。
她起身立在了榻前低着头,不敢只是榻上的男人。她知道父皇昨夜舍命救了她,他的身份何其尊贵,是国家之需,万民之需。而她若有个什么差池最多出张皇榜昭告天下七公主早逝,完全没有什么影响。
她原以为她出生害死了母妃,父亲对她只有无尽的厌恶,甚至都或许不想看到她,可是经过昨晚,长曦又开始觉得这个严肃的威严的男人对她的不好或者真的是另有什么别的原因,毕竟人在危难之间总是会最顺从自己的心。
“父皇,您没事吧?都是儿臣不好。”长曦低着头在他的榻边认错。
“我还是喜欢听你叫我父亲。”
长曦闻言抬头紧紧盯着榻上的男人,这几个月都不曾见过父皇,昨晚也没来得及仔细看,现在看他,他真的瘦了很多,髌骨更加突出,整个人不知道是受伤的原因还是怎么回事看上去憔悴了很多。
“父皇,儿臣知错。”她无故的泪如雨下,在父亲面前她真的只是个孩子罢了。
“知错就好了。你昨晚也受了不小的惊吓,就将惠妃送回淑恒宫好生照看你吧。”
皇帝说完深深吸了一口气,触动了五脏里的伤痛,他难受的皱眉,接着道:
“回去吧。日后可莫再犯错。”
见父皇安歇她也退出了宣政殿,殿外依旧候了很多太医署的官员,随时在等候命令。
长曦出来的时候正好碰见明檀妃端着药盘过来,明檀妃远远瞧见她上前挡住了长曦的去路。
“你还真是个惹祸精,现在连累陛下都受伤了,真不知道还有多少人要被你祸害。”
说着明檀妃腾出一只端着药盘的手将她推开,直直朝着殿内进去。
跟在明檀妃身后的五公主公西廷玥还是那么的善解人意,拉了拉长曦的手,将一颗桂花糕塞到了她的手里,然后俏皮的笑了笑,跟着明檀妃进去了。
她站在门口盯着手里的桂花糕,眼泪打湿了桂花糕。这是在父亲受伤后唯一一个不责怪她,反而安慰她的人。她的廷钰哥哥如果在的话肯定也不会怪她,只会担心她的安危,揉着她的头对她说‘傻瓜,不怪你。’
想到公西廷钰眼泪更加的不受控制,她抬手将掌心的桂花糕塞进嘴里,大口大口的咀嚼了起来,样子看上去狼狈极了。
桂花的香甜夹杂着眼泪的苦涩真的是一种很奇怪的味道。她抹了抹脸上的泪水,虽然事情完全不在她的预想之中,可是她想要的结果还是达到了,惠姨母终于是可以离开掖庭回到淑恒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