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容华的身影跑进大厅,霍峥就怔了一下,眼前的小姑娘是他认识的那个大大咧咧,连脸都洗不干净的人吗?
只见她漆黑如墨的长发披泻在背,发梢直垂直后腰处,发顶后轻轻把两鬓两撮发丝挽成蝶翼一般,用淡红宝石镶嵌打磨的七环流苏固定着,轻柔的趴在脑窝处,两股细细的麻花辫绕过光洁的额头,被白色的琼花银扣簪钉了个圆结。
身穿着雅青色绸绣五瓣梅纹内衫,外面罩着浓淡得宜的浅色平纹暗花纱衣,银线绣疏几枝浅绛色五瓣梅花,每朵梅花的蕊芯上都镶嵌着米粒大的白色琉珠,衬得她如采花春蝶一般,周身弥漫着淡若轻岫一般的雅淡香气。
愣了半晌,连人已经坐到自己旁边了都无自觉。
不止是霍峥,站在他身后的东子更是移不开眼,虽然容华不似京都众多大家闺秀一般,仪态万千,一颦一笑都惹人无限向往,静若处子动若脱兔,但她身上的纯然诚挚,是绝无仅有的。
夹了一箸清蒸鲈鱼放进嘴里,一边努力嚼着一边用力点头,“好吃好吃,这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鱼了。”嘴里的东西没咽下,又夹了一箸万花雪菜丝放进嘴里。
狼吞虎咽的容华盯着满桌的美味佳肴两眼放光,压根儿没瞧见旁边的侯爷皱着眉宇看好戏的样子。
这女人还真会吃,没一会功夫,她面前的鸡鸭鱼肉就已经扫的差不多了,本来唇上淡淡的梅红色胭脂已经被一片油光取代。
叹口气,这女人不管穿成什么样,打扮的多光华耀眼,她,还是她。
第二日清晨,早饭,容华吃了三个包子,两碗粥,一边吃一边叨咕着包子没她做的好吃。
以往,自从父亲过世,母亲移居慈露庵后,他就自已一人吃饭,本就好静的他也没觉得多难过,不过现在有了这个丫头,每天吃饭都免不了一阵心急火燎了。
吃完饭后,霍峥在书房看着兵法,容华无事可做就跟在他旁边絮絮叨叨,有时候还哼着他听不懂的歌曲儿,霍峥嫌她烦,几次想把她赶出去,却都被她的厚脸皮给压制住了。
正当俩人你看你的书,我玩我的剑时,门口响起了连管家的声音。
“侯爷,太子殿下和秦大小姐来了。”
霍峥眼神一变,放下书说道:“请他们去前厅稍候,我马上过去。”
听见储壬来了,容华高兴的跟在他后面,屁颠儿屁颠儿的去了前厅。
俩人刚走到前厅门外,容华就觉得一股雅然香气扑面而来,定睛一看,惊的她不由睁圆了眼,一个年轻女子扑进了霍峥的怀里,而霍峥那千年不化的冰山脸居然泛着淡淡的微笑,抬起手臂轻轻揽住了女子的后背。
“哎哎哎,害不害臊啊,这还有人呢。”储壬摇着他的桃花扇子坐在上位,一手端着青花瓷杯品着香茶。
闻言,女子从霍峥怀里退了出来,如黄鹂出谷般的声音轻响起:“你们走的这些日子,我寝食难安的,还好,都没什么伤痛,真是佛祖保佑。”他们离开的这些日子,她每天都去太平殿为他们祈求平安。
听她说的是‘你们’,储壬笑着揶揄,“呦,我也有份呢,还以为就担心霍峥呢。”
女子娇俏的容颜浮起一抹红,扯着手帕瞪了储壬一眼。
“这位姑娘是.”
容华暗暗翻了个白眼儿,终于瞧见她了
没等她开口,储壬一个箭步来到她身边,上下打量着她,眼里的惊讶显而易见。
“乖乖,容华妹妹,你这是.这是大变活人嘛。”
一日未见而已,眼前的人和昨天还在一起的人简直判若两人,精致的发髻和头饰,剪裁得体的淡色衣着,衬的她青春溢彩,纯然无暇,让储壬都移不开眼了。
见他盯着容华半晌不吭气,霍峥拉着女子的手向她介绍道:“这位是容华,已故容将军的女儿。这位是秦湘,秦太傅的千金。”
秦湘巧笑嫣然,微微一福:“容华姑娘好。”
容华对这行礼问安还都不熟悉,只微微点了一下头,“秦小姐好。”
端视着眼前的千金小姐,手还被霍峥握在掌里,手腕上的金缕石榴手镯映在纤细光洁的腕上,一袭鹅黄罩纱春衫,下摆尾垂衬得身材修长,很有几分姿色,尤其是鼻子,长得很是挺翘圆润。
容华心里稍稍有点自卑了,都怪自己太随性邋遢,不会保养,看看人家,水灵灵的脸蛋儿像是剥了壳的鸡蛋,纤纤细指一看就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虽不至于粗糙难看,但也因为长期劳作显得干涩,没人家看着滑嫩。
被容华看的有些涩然,秦湘开口问道:“敢问容华姑娘芳龄?”
“哦,我十七。”如果不算‘上一世’的话。
娇俏一笑,“我比姑娘虚长两岁,叫你妹妹可好?”
容华也是大方一笑,回道:“好啊,秦湘姐姐。”这名字让她想起秦香莲了。
“妹妹不用客气,你初来京都,得出空闲,姐姐陪你去逛一逛可好。”秦湘热情的与她相邀。
一听说可以去逛街,容华马上把刚才的郁闷撇到九霄云外,“好啊好啊,那就麻烦秦湘姐姐了,这里一定有很多好吃的好玩的。”
一听她心里不是吃就是玩,霍峥瞬间感觉几条黑线顺着额头往下滑。
“你不能去,还得找仕女教你规矩,以后若是见了皇上皇后,别光杵在那不动。”
要学规矩?也对,皇宫贵胄一向对规矩都很讲究,也很严格,想到前日自己在皇上皇后面前跟个柱子一样,她也有点丢脸了。
看她刚才雀跃着,现在又耷拉着小脸儿,秦湘觉得颇为好笑,冲着霍峥辩解道:“学规矩也不急在一时三刻,容华妹妹刚来京都,路上也是十分疲惫了,这就让她马上学起规矩,也不给人家喘口气的时间。”
“她用不着。”一改刚才同自己说话的严厉模样,对秦湘时却是放轻语气,温柔起来,“要是给了她松散的时间,她就更没心思学了。”
也看见了容华微微撅起的淡色唇瓣,在心里轻叹了口气,“那就三天后开始学。”
闻言,容华马上笑开,变脸速度堪比四川京剧脸谱。
“你就趁这几天好好吃好好玩吧。”这话听着有几分危险,难不成她的人生只剩这三天?
事实证明,她的顾虑是对的,储壬和秦湘几乎带着她把所有好玩的地方都去过了。尤其是储壬,几乎把整个京都知名的美食都带着她吃了个遍,每天回到郡侯府,肚子都是圆滚滚的,霍峥看着她胸口往下都微微凸起了,居然还能吃得下晚饭,脸上向来的冷峻邪魅已经被惊讶代替。
三天后,霍峥从宫内请了以为年近四十岁的老嬷嬷教她规矩,从梳妆到打扮,从坐姿到行走,从喝水到吃饭,甚至是端茶的姿势,都很有讲究,她连着几日****的半死,睡觉梦里都是托着杯沿慢慢拨茶、训练着莲步轻移、双腿慢慢前后相踔下跪行礼。
这天,终于忍不住了,容华带着两个乌青的眼圈来找霍峥,寻思着一定要好好跟人家侯爷请示。
在亭台上站了一会,眼巴巴等着霍郡侯练完剑。
正无聊的蹲在地上看蚂蚁搬家,一抬头就看见霍峥练完剑把剑交给东子,她连忙站起身整了整衣裙,跑来过去。
从东子手里接过茶碗,殷勤的送到霍峥跟前,“侯爷辛苦了,喝杯茶解解渴。”
又从东子手里‘嗖’的一声抢过布巾,“侯爷真是努力,擦擦汗吧。”
接过霍峥手里的茶碗,看着他擦汗,又捏着嗓子道:“侯爷剑法如神,估计整个北煜国也没几个是侯爷的对手了,小妹真是佩服。”
瞄了她一眼,霍郡侯没反应,拿过布巾擦着剑。
咽了口口水,“侯爷如此神勇,想必是天资过人,真乃人中龙凤,小妹有侯爷照拂真是上辈子不知道积了什么德,才有如此幸事,呵呵呵.”说着还讨好的竖起了大拇指。
我才不知道上辈子造什么孽。
霍峥终于转过身看向她,似笑非笑。
心虚作祟,被看的有些发毛,容华两只手一直搓搓搓,“侯爷这么看着我做什么呀。”
灵光一闪,道:“不如侯爷教我练剑吧。”伸出两只胳膊哗哗哗的乱比划几下。
“练剑?你规矩的学熟了?”
此话立马让她收起手,立正站好,换上一脸楚楚可怜:“侯爷,您发发慈悲吧,别让那个老妈子来教我了,真的很累啊。您让云英云罗教我吧,她们也都懂,那个老妈子每天都板着个脸,看见她我连饭都吃不好,上厕所都要听她训教一堆.”噼里啪啦说了一大滩自己的委屈。
霍峥心想,不愧是老嬷嬷,果然压得住阵。
这时,远传来一句浑厚有力的女性叫声,“容华姑娘,您厕所上完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