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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过错

太阳当空,车厢有些闷热,陌雪掀开窗帘让微风吹拂进来。已经出了城,道路两边绿树青山,景色怡人。远远的农田里连绵的嫩绿庄稼让人看了顿生喜悦畅快之感。

她靠在车厢上,享受地让凉爽的清风拂过脸颊,沉醉在春末绿意欣欣的美景中。因为晚上总无法安睡,车厢轻摇空气清新,陌雪困意渐渐袭来,靠着窗棂轻浅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她觉得有人轻轻推醒她,朦朦胧胧地睁开眼就看见永赫含笑的俊脸。他探身进来,扶住她的双肩。

“下车,今天就在这里扎营了。”他拉着她,半抱她下车。

出了车厢陌雪才发现,因为她睡着了迟迟没下车,其他人都已经聚拢在这块停车的小平地上。她和永赫过于亲密的姿势引得不少人冷眼侧目。偏偏永赫好像还浑然不觉地拉着她的手,皱眉看她额头因为长时间靠在车厢上硌出来的红印。陌雪想从他手中抽出自己的手,他还用力紧握。她有些着急地向他眨眨眼,他才后知后觉地环视了一下周围人们的注视,不情愿地松开了手。

冷玥黎看在眼里,向他们笑了笑,颇为宽慰地看身边的应如福晋,应如福晋暗暗叹了口气,回应了下老祖宗的笑脸,无奈地看了儿子一眼,听之任之地转开头和其他福晋说话去了。

靖轩领着一些宗室里的年轻人过来监督扎营,冷冷瞥了一眼还站在陌雪身边的永赫。

永赫暗暗撇嘴,向陌雪笑了下,才快步跟到靖轩身后,听他调配任务。

看他一副稳健的样子领命去带队巡视周围,陌雪忍不住微微一笑,他像个调皮的学生在先生面前装得一本正经。

无心回眼却发现靖轩寒着脸正在看她,她愣了愣,淡淡敛去笑容。她已经按他的意思远离他,忘记他,好好去找自己的幸福,他何必还用这么厌恶的眼神看她?

她目不旁视地跟上老祖宗的队伍,极为高兴地发现,无论他怎么看她,她都无所谓了……她真正地解脱了。笑意从眼睛里漫延到嘴角,她深深呼吸郊外芳香的空气,浑身轻松舒坦得好像要随风飞舞。

帐篷很快搭建完毕,因为再往前走一日内并没适合宿营的地方,又有众多女眷,皇上带了八旗精锐继续前行,老祖宗就带着女眷们就地休息。

营地选得极为理想,平整宽阔的草地依山傍水,一条清亮的小河在营地外几步远,安顿下来的姑娘们都兴冲冲地跑到河边戏水,既解了一路的烦闷还洗去身上灰尘。

陌雪故意等大部分女孩子都回来了,才慢慢走到河边,果然,接近傍晚,营地里炊烟袅袅,河岸上除了洗菜打水的厨役兵丁已无其他人影。陌雪默默看了会儿周围风景,从冷宫里出来,她分外喜欢看广袤无垠的山林平原,或者恬静幽谧碉园风景,让她的心里产生难以言喻的平静安定之感。

她蹲下身,半是游戏半是认真地清洗布帕,她已经习惯不施脂粉,不似其他姑娘小心翼翼,痛快地捧起水沾湿脸颊,河水的清凉让她心情愉快,竟然呵呵得笑出声来,一捧接一捧的挽起水来玩儿,还泼向周围,水花在夕阳的微光中闪闪发亮,她笑着,这一刻她的心里没有压抑痛楚,没有谦卑忍耐,她似乎回到了无忧无虑的时光,曾经……她也是那么顽皮活泼的姑娘。

“你倒是玩儿得挺高兴。”

嘲讽阴冷的声调被少女娇嫩的嗓音说来,更有种可怖的感觉。

陌雪并没立刻转回身,她拧干手边的布帕,擦去脸上的水珠,笑容也跟着被擦去,恢复了漠然的神情,她才站起身,去看身后说话的人。

不出所料,来的不可能是银荻一个人。

她抬了下眉,想笑却笑不出来,在这儿横眉立目瞪着她的银荻怎么忘了,若论惹是生非倚强欺弱,她算是前辈。

她逐一看对面与她年纪相仿的少女,她们个个对她冷眼怒视,表情极尽鄙夷,但她知道,她们心里也怯懦,不然就不会一大帮结伙前来了。以前她和夏晴姐姐恨诺羽娇滴滴的在男人面前很吃香,嫉妒得要命,决定去“教训”她的时候却不敢单独去。

静娴冷笑着站在这群稚嫩的少女身后,颇有置身事外冷眼旁观的意味。显然她只是来看她笑话,消遣一下的。陌雪看着她眼中无时不在的愤懑,挂在嘴角的冷笑,静娴……还没从那场打击中解脱出来,陌雪叹了口气。

“你!”银荻狠狠地一指她,“离永赫远一点!”

美璃没辩解,老祖宗的指婚还只是相关人等的默契,她不该……也不想先说出来。

“你不是发了疯地喜欢靖轩哥哥吗?去喜欢啊!他也还没福晋!”桑珠被表姐瞪了几眼,觉得不积极出来喝问显得很没义气。

“对!”有人率先出来质问,随声附和的人就多了,少女们七嘴八舌地说起来,好像赛着谁更恶毒似的。

“你不会那么水性杨花吧?!全京城都知道你喜欢的人是靖轩哥!”

水性杨花?

陌雪听着她们的咒骂,只有这句入了耳,她觉得很是讽刺,现在她终于放开了心,放开了手,却落了个水性杨花的名声?

“难道……”她望着渐渐深沉的暮霭,有些好笑地低语,“我为那个错付出的代价还不够多?”

她低低的声音却不知怎么一下子压住了那么多尖锐的嗓音,所有人似乎都噎住了,周围一下子静了下来。

所有少女都艰难地闭住了嘴巴,是的,谁都知道,因为靖轩哥哥当初不肯要她……她被扔进冷宫整整两年,其实,很惨。她们可以嘲笑她的穷困,可以嘲笑她在冷宫养成的低贱习惯,却不忍心当面嘲笑她破灭的痴心。都是女孩子,心里都有那么一个他,毕竟……她们还没恶毒到这个份上。

“总之,你……你离永赫远一点儿!”银荻恼恨地说,她已经发觉虽然她们人多,也落了败势。

“你们搞错了!是我要离她近!”永赫不知何时从营地里走出来,站在少女们身后多久了。他冷着脸,看起来有些吓人。

他盯着银荻,“告诉你们,我就是喜欢她,将来还要娶她为妻!你们不要让我再看见你们欺负她,不然别怪我打女人。”他带了些少年的冲动警告说。

银荻被他惮度刺伤了,脸都气得涨红,“你要娶她?”她狂乱地用手点陌雪,“你知不知道她当初追求靖轩的样子有多贱?她根本就不喜欢你,是因为靖轩不要她了,她才会对你眉来眼去的!”

“你给我闭嘴!”永赫气得大步向银荻走过来,凶悍的气势吓得姑娘们纷纷躲避。陌雪吓了一跳,他个性单纯冲动,真打了银荻,后果严重。她赶紧跑去拉他,他一个大小伙子怎么就和姑娘家较起真儿来了呢?

莫非……她心里一痛,银荻说中了他在意的事情?

虽然银荻假充无畏地仰高下巴,看见永赫真的发了火,也吓得浑身发抖。

“我今天最后容你们一次!”永赫的手囫囵一指脸色发白的姑娘们,“再让我听见你们说她坏话,再让我看见你们欺负她,别怪我不客气!”

陌雪拉着他的胳膊,制止他的怒气,听了他孩子气的话又好笑又感动。

永赫当着这么多姑娘这么维护陌雪,银荻面子里子全都挂不住,哇地大哭,掩面跑开。

静娴咬牙切齿地看着这一幕,心里的怨毒骤然沸腾,当初太和殿上那个男人也是为了维护另一个女人而欺辱了她!害得她在满朝文武后宫世族面前一辈子抬不起头!

她的眼睛恨得都充了血,森冷地笑了一声,拂袖而去。

永赫恼得还呼呼喘气,“这么讨厌,还嫁得出去才怪?”

陌雪苦笑着看他,“你这么和姑娘们吵架,会被笑话的。一个大男人……”

“大男人怎么了,大男人就非得忍着吗?”他瞥着眼说。

她拉着他胳膊的手紧了紧,垂下眼,每到这时候她都不敢正视他,都是她不好,才给他惹来这样的非议和气恼。“你……很在乎吗?”她实在无法重复她们的话,听的时候还能命令自己泰然,可当着他的面,她还是羞愧内疚。

永赫一愣,没想到她会这么看他,皱了下眉,“陌雪,你还喜欢靖轩哥吗?”他直截了当地问,不带半点隐晦。

陌雪呆住,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我就想知道这一个问题。”

她垂下眼,摇了摇头,“不……喜欢了。”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敢看着永赫的眼睛说,毕竟她对靖轩的感情也是真的,虽然可笑又可耻,也都过去了,但让她冷漠地决绝否定,她做不到。

“那就好!”永赫并没发现她的躲闪,他得到了他要的答案,这就够了。他刚才的气愤转眼都变成了喜悦,还得意地在她低垂的小脸上重重的亲了一口。

陌雪慌乱地瞥了眼周围,生怕看热闹的下人们瞧见了这逾矩的亲密。耳边传来永赫开朗的低笑,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他,他真是火得快散得也快,陌雪也笑了,孩子脾气的他呀。

临近晚饭,永赫还有很多杂务,到了营门陌雪主动催他去了,省得主事的靖轩又说他拖拉散漫。

刚想进自己的帐篷,她就听见一声冷笑,夜色已经稀薄的降临,她循着声音,看见靖轩抱臂倚在帐篷背阴的一侧。

陌雪轻快地皱了下眉,向他福身,“庆王爷吉祥。”不想和他多话,她拉起帐帘准备进去。

他飞快地伸臂一扯,强横地把她扯到帐篷间的死角,他的手使劲地捏住她的下巴,很疼。

“少给我来这套!庆王爷……我们有这么陌生么,陌雪?”他冷笑,眼睛里的讽意浓烈得像是火气。

她瞥开眼不看他,“陌生……不好么?”

他再次手指加劲,逼她抬起头看他,“你必须弄清楚,你在冷宫待了两年,是你自己倒霉踩死了人,和我没半点儿关系!”他俯下身,她太瘦了……原本粉嘟嘟的苹果小脸已经完全成了少女的美丽脸庞,大眼睛盯着人看的时候,水漾漾的……让人心软。他从不曾发现,她的眼睛这么亮,这么美。

“嗯。”她平淡地笑了一下,是啊,她早就对他说过了,何必再这么气急败坏地强调一遍呢。

“你为那个错付出的代价……多少都和我没关系!”他几乎凶残地说。

她一颤,那个时候……他听见了?

光线朦胧,他还是看见她尖尖的小下巴已经被他捏得发青,不由松了手劲。

“你的男人真可笑!他跳出来说了那些话,会让那些女人更恨你。”他讥讽地笑笑,“和个笨蛋似的。”

她冷冷地看着这个俊美迷人的男人,是,在他眼里,永赫的心机手段都青涩得像个笨蛋,也许他一时的痛快把事情搞得更糟了,那又怎么样?

她也冷漠地看着他一笑,他被她的笑容蛰了一下。

“无论如何,我需要他的时候……他站出来了。”她带了几分骄傲的说。

他的眼睛骤然一眯,抿紧嘴唇。

“刚才……回答他的问话时,为什么犹豫了?”他冷酷地用手指摩挲了一下她的下巴。

靠得太近了,她闻见他身上淡淡的茉莉花香味,她熟悉这味道,因为她在素莹身上闻见过,老祖宗也夸过这味道清丽独特,是最顶级的茉莉香精,小小一瓶就是她谦王府几个月的开销。

他似乎……全都看见了,听见了。而且,就连永赫没发觉的,他也洞悉到了。

她笑笑,他永远是闪在一边袖手旁观。

“因为,我内疚!我对永赫内疚!”

他瞪了她一会儿,长长地冷笑一声,甩手松开她,“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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