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府苏穆书房,书房却有酒香。
苏穆和刑天城对饮,只不过刑天城伤还不好,那一杯酒始终还是那一杯酒,喝的其实只有苏穆。
“跑书房来饮酒,有点意思。”刑天城笑道,这一句话的重音明显是放在了“书”字和“酒”字上。
“哼,我苏穆打仗那几年,哪天不是夜里挑灯看书,什么狗屁这计那计,这兵法那兵法的,早他娘看够了,那时候当将军不真如当伍长来的痛快,七八个兄弟睡一帐,该喝喝该吃吃,聊聊那女人的屁股,吹吹那小时候的牛,啥也不用多想,一声令下拿刀砍敌去。”苏穆又痛饮上一口,“这书房就是撑门面的。以前当沙场上当将军,只敢多看书不敢多喝酒,生怕哪天喝多了把弟兄们送到那敌寇刀底下去,现在在皇城里当将军,只喝酒不看书,想怎么喝就怎么喝,反正手下弟兄早就上天的上天,入地的入地,当官的当官,归田的归田了。”说罢苏穆就觉得自己的眼有些浊了。
刑天城闻言回想起当年也是眼有泪花,默默的干了那杯酒。
“这几天听说崔兄带着俩孩子去朱雀街上练站桩,是不是对孩子有点过了。”苏穆拿袖子擦了擦眼,换了一个话题。
“苏兄既然下了决定,就应该知道这其中苦楚,这比你我修悟的时候孤身夜袭营又算得了什么?”刑天城说到。
“是啊,记得老陈回来的时候连腿都没了,一步步爬回来,那下半身的血愣是在雪上画了三里路。”苏穆又给刑天城倒了一杯。
“现在可算是太平了。”刑天城看着墙上那把剑,剑上已经有了灰尘。
“是啊,算是太平了。虽都说这帝君年幼无知被天下人笑成作‘草包王’,但这右丞相宋之衡,还是颇有些门道,朝内朝外打理的井井有条。”苏穆道。
“就是那个流传中的‘一碗平’宋之衡?”刑天城不在皇城为官自然不知道许多朝中之事。
“外边都是流传说是宋之衡最会讲究天下平衡亲掌三司,实际上大家都明白,这宋之衡也讲一个‘霸’字。”苏穆说到。
“有霸有衡?”刑天城道。
“是以霸治衡。”苏穆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以神阁之霸治天下江湖之衡?”刑天城思量了几分说到。
“在江湖上,他确实是这么用的。”苏穆瞬尔又皱了皱眉头,“不过这几年宋之衡越来越不受帝君待见,倒是那个左丞相赵儒经常出入御书房。”
“毒舌薛兵六十万那个赵儒?”刑天城问到。
“正是。”
“记得听说赵儒这个名字的时候,还只不过是个小小的谏官官衔。”刑天城感叹到。
“此人所谏句句入帝君之心,相比之下宋之衡的谏言则就逆耳了。”苏穆说到。
“这样怪不得帝君,先帝去的早,小帝君六岁便登基上位,若不是众忠臣相助,恐怕早就天下大乱了。年少无知,爱听写顺耳的话也在情理之中。”刑天城摇晃着杯中酒,想喝又不敢喝的样子。
“可忠言逆耳利于行。我听闻这次神择试名额宋之衡所谏的是十人,而帝君确公布了九人。”苏穆说到。
“多一个人少一个人,神阁依旧会是神阁,这也无伤大雅不是?”刑天城说到。
“话是这么说,但从这件事能看出两个事情。”苏穆压低了声音说到。
“哦?哪两件?”刑天城问。
“这其一就是帝君已经开始不听宋之衡的谏言了,这其二就是帝君不希望神阁太强。”苏穆说到这其二的时候,明显声音已经很小。
刑天城恍然大悟般点点头。
随后,两人沉默了片刻,各自思索。
苏穆突然眉头一皱,想起来一件事:“最近镇国侯、史大夫,大国将等一些近臣时时被帝君召见,像是在密谋什么大事。”
“密谋什么事?苏兄可有耳闻?”刑天城似乎很感兴趣。
“不曾有任何耳闻。在说,有些事像我们这些有名没权的人,还不是知道的好,否则说不尽那天睡着觉就被……”苏穆随手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也是,我们这群人没变成那沙场白骨,能安安稳稳颐养天年就是福啊。”刑天城说到。
“不过,这些天镇国侯频频向皇城外的暗影卫,那天我被镇国侯召见去和他下棋的时候,正好碰上出城去的镇国侯手下一品御司花梦魂领命出城。”
“四大御司之一的花梦魂?”刑天城问到。
“正是。”
“这四大御司皆是那贤圣榜上的高手,向来以守护皇城为己任,不怎么出皇城。难道江湖上会有什么大事发生?”刑天城思索着说。
“这也是我所担心的,也是我决定让小萌学修悟的原因所在,要是真有什么大动荡,孩子也好有个师父保护,前几天我已经和平山院的丘峰长老通过信,‘神择试’之后就把两个孩子送到平山院去刑弟意下如何?”
“万一孩子在‘神择试’过了呢?”刑天城说到。
苏穆微微一笑:“刑老弟你自己都说了是‘万一’。”
“也好。”刑天城终于痛快地饮下了那杯酒。
……
崔管事再次驾上马车在街上缓缓而行,刑云逸躺在车里,闭着眼养神,苏小萌还倒还有些精神。
“崔伯,我们又要去哪里?”苏小萌问到,语气中有那么一丝的惧意。毕竟“当街久立”这种训练对于像苏小萌和刑云逸这样一直被溺宠的将门子弟来说,已经过于残酷,苏小萌不知道自己接下来会是残酷到什么样的训练。
虽然惧意只有那么一丝,崔管事还是听出来了,长叹了一口气,缓缓道:“小萌,你要知道崔伯是对你们好。”
“小萌知道。”苏小萌说到。
“没有经历那个人吃人的世道,你们是不会懂的。”崔伯意味深长地说,“不管是修悟者这条路上,以后不管遇到什么人什么事,可以有畏惧,有愤怒,有悲哀,但不可以失去理智,首先要做到的是心如止水。”
“那怎么才算心如止水呢?崔伯。”苏小萌问到。
“非要打个比方?”崔管事有些不忍。
“请崔伯明示。”苏小萌道。
“倘若你云逸哥哥被敌人杀死在你面前,你还能冷静地去分析应对敌人,便是心如止水。”崔管事是说。
苏小萌和刑云逸闻言都吓了一跳。
……
“对战就非要生死相向吗?”刑云逸不禁问到。
“那就让崔伯来你们讲这样一个故事。”崔管事看了看星空陷入回忆之中……
“当年我随你父亲西征凉西的时候,敌方主将有个境界颇高的修悟者,我们三万军对三万军交战三次,就因为敌方这个高手我们都败了,你父亲将情况上报给了军政司,军政司那边给我们派来一个说是随欲境界的高手,。中为了保险起见,将军就让这位高手先露上几招看看,那高手来到一处林来,拔剑收剑之间断树三百三,当时军心大振,决定即日和敌军死战,你们猜结果如何?”崔管事让两个人猜。
“败了?”既然崔伯让猜那肯定会是出人意料的结果,所以刑云逸断定是败了。
“败了,败的凄惨无比,三万人啊,逃了不到一千。”崔管事说到。
“那,那个高手呢?”苏小萌问到。
“哼,高手?那个高手就因为他剑指到一还不及冠的敌兵时,生了悲悯之心,没有杀,反被那小兵一枪插了个透心凉,那场战里,一个用刀熟练的普通老兵痞砍死敌军一百八,一个随欲境的高手只杀了三个敌军就阵亡了,真是个笑话。”崔管事摇头苦笑了一声,“我到现在都还记得他的名字——王长生。”
刑云逸听完皱了皱眉。
“崔伯说的是战场,战场上当然是只讲生死,可江湖不一样啊,经常会看到街上有人决战,只论胜负,不论生死的啊。”苏小萌说到。
“小萌所说不假,你们要参加的‘神择试’上也都是只论胜负不讲什么生死的。那,小萌,崔伯来问你,不拼出过你死我活,谁人能言败?”崔管事问道。
苏小萌若有所思,一时间不该何言。
“崔伯是说比试也要拿出生死之战的决心还能论得真正的胜负?”刑云逸悟到。
“不论生死的修悟都是杂耍罢了。”崔管事道。
刑云逸再次皱了皱眉头。
苏小萌则只是翻了翻白眼卖了个萌。
毕竟这太平盛世的,哪来的那么生死?
“驾!”崔管事一紧马缰绳,马车由缓变快。
“崔伯这不是正是回家的方向?”苏小萌看了周围道。
“正是,先回家好好睡上一觉,休整好状态,然后进行下一修悟。”崔管事说到。
……
又是一天清晨。
“可睡好了?吃饱了?”崔管事问到。
“睡好了!吃饱了!”刑云逸和苏小萌异口同声,精神饱满。
“上车出发!”崔管事说到。
马车再次行驶起来,驶向那白虎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