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畔的风声像是破旧的风箱在抽响，青山不断下沉，雪梧抬头，早已寻不见路，他心头一沉，有种不好的预感。
再过了数十息，一切停止。他环顾四周，崖壁上密布着青色的苔藓，一根根乌青色的藤蔓从这些苔藓缝隙中延伸而出，像是一条条大蛇，纵横交错在头顶空间，叶须轻摆，时不时掉落下两片泛黄的叶片。不远处，水雾氤氲中心有一汪清潭，清冽的水气散发着阴凉气息，潭水汨汨溢出，直至浸湿脚踝部位。
一根尤其粗壮的藤蔓歪歪斜斜伸展至水雾中。
这是阵法。
雪梧脸色难看。
这大山内有阵法，那两人故意触动阵法，将他们困在了此处。
念及此处，他的目光中弥漫着杀气。
登山最高的山巅，会成为外道院的骄子，本来不多的资源将完全为其倾斜，仅此一点，就足以让很多人挺而冒险。雪梧松开拓拔灵儿，少女睁开眸子，小脸泛红有些不敢看雪梧，不过很快，她就被周围的景致吸引了。
“哇，这里好漂亮。”她欢呼着，用手捧起地面的水。水很清澈，倒映在那双同样清澈的眸子里，少女深嗅了一口空气，满脸喜悦。
雪梧看着少女，随后拧着眉，思考着离开的方法。
这既是阵法，那就绝不是凭借蛮力能够破开的。虽然修行世界有一力降十会的说法，但至少对他而言，他的力量相对于这样的阵法还差了太远。
可是，他并不懂阵法。
少女蹦蹦跳跳，紫色的发带飞扬若流苏，腰间的铃铛清脆不绝，与潭水汨汨声相互交融，竟是出奇的动听。
雪梧突然想，对少女而言，这样的结果似也不赖。自己想要费劲全力攀爬的山在她心里只是这一生无数段路程里的其中之一罢了，就算攀不到顶，那又如何？沿途的风景也许更美，高处，也许孤绝而寂寞。
只是，自己的眼睛早已不再清澈。
潭水清凉，脚底清凉。崖壁上的青苔葱郁而蓬勃，那一根根形如蛇状的藤蔓像是交织成密不透风的大网，这样的网可以在这里如此绽放，像是妖艳盛开的花。可心里的那张无形大网早已将自己勒得紧紧的，喘口气都难。
这双眼睛再也倒映不出这样的美景了。
他看着少女的背影，转身，四处寻觅着出口。
或许是因为在阵法内，这里的光线一直挺好，没有黑夜。雪梧仔细观察着，崖壁上的苔藓内有一只只长相丑陋的小虫子，他拨开苔藓，内里的石壁上有一道道裂痕，山水从这些缝隙处涓涓流出。
拓拔灵儿走过来，好奇的看向这些虫子，眼睛里疑惑。
“你见过这样的虫子？”雪梧问。
点点头，又摇了摇头，少女俏脸微红，随后有些不好意思道，“我也说不清楚，这些虫子看起来很像倪龙虫，可倪龙虫的头上会有一根弯弯的触角才对呀。”
倪龙虫？
“而且，倪龙虫应该早就灭绝了才对。”少女又补充一句。
雪梧沉默，眼前这些小小的虫子不断蠕动，但速度倒是挺快，似乎见不得光一样，争先恐后的钻入苔藓里。
“书中记载倪龙虫是一种很奇特的生灵，它们生在黑暗中，长于黑暗中，而且它们的食物是一种很诡异的怨力。”
“怨力？”
“嗯，也就是诅咒之力，只要有诅咒的地方，就会有这种虫子。但诅咒之术早已销声匿迹多年，这种虫子也已经绝迹，又怎么会在这里出现呢，而且还变了样。”
“也许它们只是普通的虫子。”雪梧摇摇头道。
少女犟眉，不过听到林楚的话也点点头，展颜道，“嗯，对了，你再找什么吗？”
“找离开的路。”
“那我也来帮你吧。”
两个人，寻找着出路，少女是天生的乐天派，尽管身陷这里，也没有多少烦恼，小脸上时刻洋溢着笑容。
这样的笑容，总能感染旁人，即便是雪梧，原本有些急躁的心情也渐渐平复下来。
不过，两个人都不懂阵法之道，想要找到出路谈何容易？
少女好奇的问雪梧，“你是这一届的新学员吗？为什么会选择外道院呢？”
“因为适合我。”雪梧回道。
少女点点头，似有所悟。
“你又是什么原因？”他能够看得出拓拔灵儿天赋不弱，这样的天赋，又怎会选择外道院？自己和帝一如果不是为了百晓镜，恐怕也不会进这外道院。
想到帝一，他的眼中也是掠过一抹异色。帝一曾说也是为了百晓镜，可如今这最好的机会却白白让了出来，难道真如他所说，只不过是想为自己留下一个对手？亦或是为了报当时自己相助时的恩？
“我是被一个坏蛋送到这里的，他说要不了多久就来接我，结果都过去快一年了，那坏蛋还没有来。”少女咬牙切齿，一提起口中的坏蛋，气就不打一处来。
只是，即便是生气，少女流露出的也更多是娇憨。
身体一跃，坐在粗壮的藤蔓上，少女的脸上有向往，“从小被关在家里的时候我就想着，以后一定要走出来，看看家里之外的景色。”
“也许不会如你想象中那般美丽。”雪梧也坐在另一根藤蔓上，轻轻道。
“但充满生机。”少女笑了笑道。
雪梧一怔，而后沉默。
“你怎么了？”
“没什么。”
“对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雪梧。”
“古怪的名字。”吐了吐舌头，少女笑道。
雪梧也笑笑，不过只是刹那。
“其实你应该多笑笑。”少女认真道。
“……”
“没人告诉你，你笑起来其实挺好看的吗？”
“你是第一个。”
两人聊着，像是许久未曾见面的一对旧朋友。
当然，大多数时候，是拓拔灵儿在开口，雪梧只是静静的坐在那，静静的听着。
他一直都觉得，自己会是一个好听众。
事实也恰是如此。
氤氲的水气渐渐消失，露出那并不大的潭，潭中央，一块凸出的青石上面，时不时传来一两声铁链碰击的声音。
